秀才与书童来到这家名为“平安客栈”大门前,见到这家客栈门脸有些气派,可见不是家小客栈。门前的伙计小二很会看事,见到有生意上门忙上前热情招呼,帮着将马上挂着的行囊提进店中,另一名小伙计也忙上前接过书童手中的缰绳牵马,将马牵进后院上槽喂料。
秀才主仆二人进到店中,虽只是俩人却要了后院的一进上房,里外三间,环境幽静,前面一间可做客厅和进膳的地方,旁边一侧房可用作奴仆的栖身之所,便于奴仆随时听候主人的召唤。后面的一大间便是主人的卧室。这样的套房一般都是携有家眷的有权势的官宦人家或是有钱的大商人才租住的上房。所需花费的银两自是不会少,可这游学在外的秀才却让书童要了这样的上房,可见不是一般普通游学的书生秀才。店老板只要有钱赚也就不会过多的打听客人的秘密,只是在登记簿上写明了这梁姓书生是来自京城里的游学秀才,路过临清而已。
小伙计将主仆二人引至后院上房,随后将面巾和洗漱水送来服侍二人洗漱完毕,问是否在店中进晚膳,秀才示意书童回绝了。小二上茶毕后退出,书童为主人沏上茶水服侍主人略事休息,问道:“老爷,不知道管家等人是否知道老爷业已到来?可否要小人去寻找先行的人等前来参见老爷?”。“不用,一会你随我出去转转,先听听这的老百姓是怎么说的,顺便找家饭馆吃饭,梁禄等人见到自会寻来”梁姓秀才一面品茗浅尝茶水,一面面带微笑地对书童说话。闲聊了一会二人便出了客栈向大街上走去……
原来,此扮成秀才书生模样的人大有来头,正是此次东京汴梁朝廷派来的钦差。此人姓梁讳世杰,是朝廷中的重臣蔡京的女婿。这梁世杰本是普通小官宦人家子弟,其人敏而好学颇有才学,且人长相俊秀,科试中举后被蔡京刻意笼络收为门生,后又被蔡京的女儿看中成为了蔡京的女婿。随着蔡京被皇上宋徽宗日益重用一步步升任到丞相太师,梁世杰也一步步升迁至中书省衙门任“中书舍人”,年龄不大却官居正四品,可谓是官运亨通。此次在自己的老岳丈蔡京的运作下,被朝廷任命为钦差,经蔡京面授机宜秘密暗访这临清县,调查这临清县的部分官员联名上书对县令刘易贤的弹劾之事。其实这只不过是当今朝廷权贵们相互倾轧争权夺利争斗的延续而已,都想借机打压对方势力拿下这临清县令的肥缺,拉帮结伙结党营私好安插自己的亲信,从而把持住更多的权利,谋取最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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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蔡福和杨云又在城外码头上的一家小酒馆里喝酒,借机察看不远处那家可疑的小酒馆有些什么人进出。蔡福对调查内鬼之事一直未果而耿耿于怀,对野狼林山寨劫匪动向的调查也未放松,加派了人手进行明察暗访,通过李老大的手下配合调查,可以断定不远处那家小酒馆就是山寨的一个暗探消息的暗桩所在。
杨云问道:“蔡大哥,可否要衙门的弟兄采取行动,拔掉这暗桩?”。蔡福喝了口酒道:“不用,先留着它,将来或许还有用。让李老大的人给盯紧了,看看本地有些什么可疑人物时常出入这地方”。杨云点头应是。
杨云放下酒碗道:“蔡大哥,还有蹊跷的呢。”
“噢!说说看”蔡福对杨云的话产生了兴趣。
“是这样,在城南的‘平安客栈’里住进了一位游学的书生秀才。”
“哦,这我知道”。
“蔡大哥可知道最近都有些什么人去过那家客栈?”不等蔡福说话,杨云接道:“有县尉大人,还有县衙的主簿等好几位县衙大小官员,都是便服悄然去的。”
蔡福问道:“都是去那家客栈找那秀才的?”
“是的。还有好几位陌生人也时常出入那家客栈。那秀才就住在后进的一处上房中。更奇怪的是,那秀才有时也出来到处游走拜访各处名流乡绅,他还曾经去拜访过我叔父呢。”杨云接道:“我叔父告诉我说此人来头定然不小,言谈举止气度不凡,不似普通游学的书生。来到这临清县除了解本地风土人情民风世俗外,更主要的是旁敲侧击了解这县衙的主政官员的嗜好和为政作为情况,特别是了解此次水灾和赈济灾民的前后情况等等”
听到这,蔡福心中联想到在大名府打听到关于钦差要来临清的传言,心中明白这临清县看似平静的官场将要起震动掀起波澜了,自己要怎样好好利用这次难得的时机,才能除掉贪官恶吏,打掉赵家的恶霸势力……
当夜,这平安客栈后进的上房客厅里,秀才打扮的梁世杰正在与一位身着商人服饰的中年人说话,那书童梁福却站在门外守着。而另一侧的窗户外,一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却金钟倒挂在屋檐下正向屋内窥探。
只听坐着的梁世杰道:“所有人都到了吗?”。站立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回道:“老爷,是的。所有仪仗、旗牌等人乘船最迟明日一早从水路便可赶到码头。”
“嗯。梁禄,依你们早到的人了解到的情况,明日便可向这刘县令摊牌了,可是他是如何贪污亏空户库的,现在姓周的押司人死了便是死无对证了,有些棘手啊。”
“老爷,这个周押司据说是被野狼岭山寨的劫匪所杀,可当时在场的县衙蔡捕头却认为尚有许多可疑之处。另外,老爷也可从当初修缮码头清理河道的事调查,还有也可从了解赈济灾民之事入手,这刘县令再怎么遮掩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这样,你去把随你先到的人全部召回,明日一早到码头船上汇合,迟些再去知会县衙,让那刘县令前来迎接本官”。叫梁禄的中年人道:“是的,老爷,请您放心,在这近左己有李、张两名旗牌官在暗中护佑。”梁世杰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其可离去。
叫梁禄的中年人出得门来,对站在门前的书童道:“梁福,这次你随老爷走陆路遇见劫道的劫匪,亏得那县衙姓蔡的捕头在场,否则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赎罪的”。书童一面恭送中年人,一面点头不迭道:“是是是!多亏管家想得周到,现在有两位高手在侧护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二人往店外走去。
梁世杰安排好明天的一切,起身往卧房走去。进到屋内,一眼便见到灯下桌上多了卷东西。慌忙四处察看,见到侧面的窗户半开,便知道这是刚才有人进来过了。手拿起那卷东西打开细看起来,渐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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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住在“平安客栈中”的秀才梁世杰和书童退房后来到码头上,登上了刚到来的一艘大官船上。不一会儿,官船四周插上了多面的彩旗,船上桅杆上升起了一面写有“奉旨钦差”四个大字的旌旗。一名穿戴整齐的旗牌官从船上下来后直奔县衙而去。码头上这艘大官船引来了许多人观看,见到升起在桅杆上的旌旗,许多人都在远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钦差到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这临清县城。
不久,一队官兵在县尉大人的率领下来到码头,将码头封锁起来,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县衙大小官员陆续乘轿到来,唯独不见县令刘易贤赶来。等了好一会,才见到县衙的差役们乱纷纷扛着旗牌开路,四名轿夫抬着轿子气喘吁吁地赶来,后面老远还跟着一队衣冠不整的吹鼓手,正狼狈不堪地赶往码头。
差役们脚根未站稳,轿夫们刚把轿子放下,刘县令便将肥胖的身躯从轿子中挪了出来。见到县尉和其他官员早已来到,便虚与委蛇地和众官员打招呼客套一番,心中却知道自己被众官员摆了一道,恨得牙痒痒的,但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发作的时候。
县衙主簿见县衙主官到来,便上前向在船头上的旗牌官禀报:临清县衙合署官员前来迎接钦差大人的到来,请钦差大人移玉步下船。旗牌官进舱禀报后,不一会,梁世杰一身滚秀官服,头戴长翅黑乌纱官帽,稳步走下官船,临清县衙众官员齐齐上前一一参见。
县令刘易贤回身示意刚刚赶到还在喘气的吹鼓手们奏乐,乱七八糟的鼓乐声刚响起,钦差梁世杰便说道:“刘县令,这些俗套就免了吧!”说罢也不等刘县令说话,便上了官轿,旗牌仪仗一对对头前开路,回避的锣声响起,大小官员纷纷上轿子随后赶往县衙。
坐在轿子中,没见到钦差大人笑脸的刘县令心中忐忑不安起来,因为他模不清这钦差大人究竟掌握了多少临清县衙的情况,心中暗道看来自己是凶多吉少了,好在自己前几日已派人携带金珠宝玉前往京城走动,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和有关钦差到来的消息,只是自己没料到这钦差会来得这样快,有些让自己措手不及未准备好迎接,对上书弹劾自己的官员心中更是充满了忿恨。
大小官员一行乘轿子先后来到县衙。在众官员如众星捧月的簇拥下,钦差梁世杰安坐在县衙的大堂之上,县衙合署大小官员齐齐重新参见,待这官场的俗套礼仪完毕后,梁世杰面沉似水道:“此次本官奉朝廷钦命前来察查这临清河运水患成灾之事,定当不负朝廷所托,对一些玩乎职守与贪污亏空府库的贪官定将严惩不怠,对受灾百姓要救之于水火,方显我大宋皇恩浩荡恩泽千万黎民百姓。”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官员齐声称颂。
梁世杰话锋一转,问道:“临清县令,你可知罪吗?”
“下官在!下官知罪,请钦差大人恕下官未曾及时迎接钦差之罪”。县令刘易贤避重就轻想混过去。
“喔!你以为本官是在责怪你迎接来迟吗?”梁世杰将一本奏章摔在案上,问道:“这临清的官员联名上本弹劾于你,你做何辩解?你究竟贪没了多少县衙府库的钱粮?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这……下官实在是冤枉啊!下官自水灾后夜不能寐,食不甘味,跑前忙后为赈灾百姓们是操劳辛苦,尽心尽力……”这刘县令大堂上叫起屈来,口若悬河说得是天花乱坠,说到动情处刘易贤甚至还流下了两滴眼泪,不明白的人还真以为他是被冤枉的了,这与他平日里在临清县一手遮天作威作福颐指气使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县衙的众衙役捕快都在县衙大堂外站立候命,周围还有跟随钦差前来的旗牌官和护卫的兵士警戒。蔡福站在其中将大堂之上的情况看个明明白白,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中暗笑道:这刘县令可真会表演,真是个好演员,演技还真不错。还是耐心看看他怎么表演吧,今天这可是场好戏哦。
大堂上刘县令说得口干舌燥,跪在堂前请求这钦差大人为自己做主。但他很快便发现这钦差大人并没有表示出一丁点的同情,周围的县衙官员有的面有得色,有的则惶恐不安。
梁世杰问道:“县衙的周押司何在?”
“在赈灾中被野狼岭山寨的劫匪拦路打劫时杀死了”刘易贤狡辩道:“这县衙的蔡捕头和他的手下亲眼目睹的,他们可以作证”。
“哼!你以为人死了便死无对证了吗?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梁世杰将一卷账本摔在跪在堂上的刘易贤面前。见到这熟悉的周押司所写的字体,刘易贤知道自己完了,可他仍然不肯认命,强辩道:“这些定是有人指使周押司干的,这是有人栽赃陷害!请大人为下官主持公道!”。大堂上,梁世杰将一件件证物逐渐拿出来,证人一个个被传上堂作证,最后驳斥得这刘县令哑口无言,干脆他就来个横竖不认账,死打烂缠到底,心道自己大小还算是个皇亲国戚,上面也送礼走了门路,他一个小小四品官还不至于敢把自己怎地,便一口咬定自己是遭人陷害。
见到这刘县令死不认帐,恼怒的梁世杰当即下令要对其动刑,刘易贤这才好汉不吃眼前亏,无奈地在供状上签字画押。梁世杰下令将这刘易贤革去官职打入县衙大牢,待将案情上报朝廷后定夺。对在堂上的县衙大小官员表示,此次不会牵连到其他的人,给了那些平日里与刘易贤走得较近的官员一颗定心丸。于是那些官员纷纷反水,反戈一击,揭发起刘县令的斑斑劣迹来。这可真是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
钦差大人梁世杰干脆利落地处理完了查处县令刘易贤的公事,便让众官员散去,吩咐让县衙的蔡捕头留下。
待众人散去后,大堂之上就剩下梁世杰与蔡福二人了。梁世杰看着依礼参见的蔡福道:“这里没有外人,蔡捕头不必拘礼。本官还未谢你在路上的关照和相助月兑险之情呐!快看座!”。不再是书童打扮的梁福移来绣墩上前,请蔡福安坐后退下。
梁世杰说道:“本官暗访这临清多时,从百姓口中知道蔡捕头可是条好汉,不畏权贵不惧恶势力,虽屡遭奸人暗算却仍然赤胆忠心,可惜遇见了刘易贤这个庸才贪官,未能尽展其才。”
“那里!谢钦差大人谬赞,那些都是传言,不可信的。”蔡福答道。
“蔡捕头谦逊”梁世杰说道“蔡捕头对周押司等人的案子有何高见啊?”
蔡福答道“要说是山寨劫匪打劫,可是当时还有一名捕快也亲眼见到就只一名匪徒在追杀周押司……综合各方面的情况来看,这更像是杀人灭口,可是那山寨的标记木牌却又不好解释!”蔡福在述说自己的分析和案情时,还是留有余地的,免得把自己牵扯进去。
“哦!看来这周押司的案子还是有些疑点的。今后对山寨那些亡命的劫匪,蔡捕头要多费些心了……”。正说着,梁福上堂来报,说是县尉、主簿二位在堂下等候大人传见。却原来是县衙众官员设宴“醉八仙”酒楼,要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梁世杰便让蔡福也一同前往赴宴,这是在官场上绝无仅有的,因为蔡福这样的小小县衙捕头,是不够资格上这样的台面的……
县令刘易贤被查处拿下大牢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当百姓们知道了其中的案情缘由,皆破口大骂这贪官污吏害人不浅,为钦差大人梁世杰叫好,称颂钦差是清官大老爷。
二十余日后,吏部和刑部的回文都到了,对刘易贤的判决处理却大大出乎蔡福的意料。接第十三章(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