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恩人呐
在这世上,有些人是为了某些目的,有意识的撒谎。而有些人,撒谎是无意识的。谎话对他们来说,不是故意用来骗人的,只是说出来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
去流亡区的一路上,苏千秋总算是见识到了说谎像喝凉白开一样自然的人,然后两只耳朵对“我骗你的”四个字选择性失聪……为了不让自己肝火过旺,失聪真的是最好的做法了。
一路从炸毛到麻木到淡定,其实真的不需要太长时间的,崩的次数多了,真的已经……习惯了。
连最有同伴爱的乔加都只是在中途无言的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就再没其他帮助行为了,苏千秋绝望的不指望谁能来拯救被猫挠的全身红道道,被“我骗你的”玩的精神崩溃的自己了。
他被折腾的恹恹无力,愉悦了一帮子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终于踏入了有墙有石板的地方的时候,他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很好,到达流亡区地界。
为什么不说有房有路而说有墙有石板呢?
苏千秋环顾四周,有些不忍视睹的捂上眼睛,这是怎样的激烈的拆毁行为才能造成的断壁残垣啊?
破破烂烂的房屋七零八落,宛如被壮汉蹂躏了百八十遍的小姑娘可怜兮兮的缩在角落,要不是这边的墙塌了就是那边的屋顶破了大洞,残破的灰色墙壁上道道深刻的痕迹杂乱的交织在一起,石屑斑驳。
脚下的路宛如被狠狠倾轧而过,破碎的石板翻飞在一旁,露出赤黄色的土壤,稀稀落落的长着干黄色的杂草。
抬眼一路看去,就像是来到了一处被废弃多年的小镇,荒芜苍凉又寂寥,连空气都是萧瑟薄凉的。
破败的地方,一片死寂,苏千秋站在路中央,生怕不小心碰到墙壁就把墙壁给碰塌了。
“啧啧,流亡区很贫困嘛。”京银模着下巴,嫌弃的左右看看。
“嘁,白夜叉说的倒像是从没来过这里一样。”下了多昆兽的迪斯浅洛斜靠在一片比他还矮的墙上,支起手撑着下巴,“装什么装?”
苏千秋竖起耳朵听,关于京银的过往,啧啧,真是叫人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啊。
京银瞥了苏千秋一眼,拉了拉唇角,伸手指向浅洛倚靠着得墙壁,狡黠的笑:“浅洛诶,那里,要倒了哟。”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见“哗啦”一声,脆弱如纸般得墙壁应验的朝里倒去,靠在上边的迪斯浅洛一时反应不及的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上。
哦呀,又见乌鸦嘴。
苏千秋抄着手淡定旁观,傻子才插手把自己赔进去。
“混蛋。”迪斯浅洛眯了眯眼,手上的银色丝线宛如灵蛇一般舞动,似乎就这样打算出手。
沉冰制止了他:“不要放肆。”
“嘁”
迪斯浅洛别过头,压抑着脾气不再计较。
“现在去哪里呢?”京银没事人一样的勾搭沉冰,赤色眸子凑得极近,仔细瞅着沉冰的脸,“你们主子有安排了吧?”
沉冰笑着走了几步远离了他,目光看向这条狭窄巷子的尽头:“该来了。”
苏千秋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尽头处一个高大的身子笼罩在严实的黑色斗篷里,正朝着这边走来,明明是大块头,却偏偏走出了悄无声息的幽灵感觉。
“安格~”萝莉很兴奋的站在地上朝那人挥手,矮矮的身子努力的往上蹦着,“安格安格,快点过来。”
疑惑的眨眨眼睛,这个高大的男人与小萝莉的关系似乎很好?
不过在萝莉喊后,这个名为安格的人步伐也逐渐加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几人面前。
苏千秋记得他,在耶路幻境的时候,他就遇见过他。只是当时注意力都在萝莉身上,忽视了这个异常高大的人。
“安格.诺费勒。”沉冰慵懒的伸手勾住苏千秋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语,“我们的情报头子……之一。”
苏千秋的脑海中飞快闪过羽人洁白的羽翼,紧接着回过神来,注视着沉默的男人,隐约有些熟悉。
“诺费勒?”京银揉了揉一头蓬松的发,看向左亭衣,“小左,为什么阿银觉得这个姓氏很熟悉呢?”
左亭衣优雅的翻了一个白眼:“血族的诺费勒,阿银老师你的脑子是不是都被你的金主大人打包带走了呢?”
苏千秋在这边也恍然大悟,记忆飞快拉回入学测试的那段时间。
在风穴的地洞里,被破风狼包围的自己,救下自己后便悄然离去的高大身影——也是包裹在黑色斗篷里,严严实实的遮挡着,黄褐色眼白,黑色瞳孔竖立,宛如野兽一般,属于众人口中被遗弃的一族。
诺费勒族,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诅咒的怪物,高大丑陋,被所有人厌弃。为了在人群间隐匿自己,拥有极高的潜伏技巧。
记忆渐渐与眼前这人重合,在心中越来越强烈的熟悉感的驱使下,苏千秋张口试探的叫道:“恩人?”
“噗——”京银不淡定的喷了。
苏千秋白了他一眼,上前几步,想要透过斗篷看看安格的面容:“你还记得我吗?在风穴,你在破风狼手里救了我?”他懊恼的皱了皱眉,“后来找不到你的消息,我还郁闷了好久呢。”
“不是,恩人。”斗篷里传来闷闷的声音,不是想象中的粗糙沙哑,反而透出一股子忠厚纯善,“我,记得,你。”
苏千秋弯着琥珀色的眸子笑了:“我说是恩人就是恩人了,真是的,上次见面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不是,恩人。”安格费力的说着,执拗而坚持。
“不是恩人,那是什么?”苏千秋歪着脑袋看他,狐疑的挑了挑眉。
斗篷里的声音顿了一下,低低的开口:“想要,朋友。”
“嘁,安格,看清楚立场,跟他做朋友没有好下场。”迪斯浅洛忍不住插口,“你想死吗?”。
他语气刻薄,却实实在在的在为安格着想,苏千秋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至少还不算坏。
安格透过压低的斗篷,隐约看见那人上翘的唇瓣,红红的,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真诚的让人心悸,他没有妥协没有改变的,继续重复:“想要,朋友。”
苏千秋嘻嘻一笑,伸出手去:“好吧,是朋友……那么,朋友总得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吧?你这样,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以后再遇上,认不出来怎么办?”
李兰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又飘走了去,似乎没打算阻止他的行为。
苏千秋在心里松了口气,当年大家都劝告说不要与被诅咒的一族结识,说不会有好下场……还以为,他们会提出反对呢。
安格身子僵硬了一下,目光落到苏千秋执着伸出的手上,沉默了许久。
苏千秋保持着姿势不动,手臂举得发酸,不禁摇了摇:“手酸了。”
他的话落,黑斗篷里陡然伸出一只大手来,飞快的触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就往回缩去。
苏千秋眼睛贼尖,一眼便看清了那只手的模样。
形状是人类的手,但是没有光洁柔软的皮肤,反而是覆盖着一层密密的黑色鳞片,从手背一直往衣袖覆盖的手臂上蔓延而去,泛着坚硬冰冷的微光。
当年救下他的时候,大概就是用这双手上长而弯曲的指甲,将破风狼一一撕裂的吧?那时溅出的血珠落在他的脸上,温热的触觉至今也没有忘记。
他没有收回手,反而迅速的朝那只手抓去,没等安格反应过来,就把布满鳞片的手掌抓在了掌心。
这只手比他的大,握在手上宛如捏着金属,冰凉又坚硬,鳞片很光滑,鳞片与鳞片之间的衔接处磨蹭着手心,痒酥酥的麻。
苏千秋握着这只手上下摇了摇,朝着怔住的安格微笑:“朋友之间,握手呢,要像这样子。”
“谢,谢谢。”安格反手握住手中的柔软,不像是自己的坚硬冰冷,苏千秋的手修长纤细,温暖柔韧,似乎温度染上鳞片,连自己都有了温度。
苏千秋莞尔:“要必要说谢谢吗?要谢的话,让我看看你的样子,恩?”
没什么好自卑的,就算是深藏于黑暗中的外貌,被人憎恶嫌弃的外貌暴露出来,也没有谁会奚落取笑他,也没有谁会疏离逃避他,苏千秋想告诉这个诺费勒血族这一点,至少,在现在的这些人里面,没人在意那些表面上的东西。
安格静默片刻,安静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在苏千秋期待的目光中许诺:“下次,一定。”
他没说下次是多久,但是苏千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至少代表着,安格有了揭开束缚的勇气。
诺费勒族,一个可悲的种族,比万蛇族还要悲哀绝望的种族。苏千秋没有多余的同情心,但对于这个好心救过他的人,他有了怜悯与心疼的情绪。
若能帮忙,那么便一定要帮。
他收回自己的手,耸耸肩:“好吧,情报头子安格,现在打算带我们去哪里呢?我可是累得想直接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