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小筑平时不住人,提前放了炭火盆,眼下屋里还是不比个人屋里的暖和。容雪阳岁数小,小脸本来就圆乎乎的,三太太给他包裹得又比较严实,不月兑大衣服整个人都显得圆滚滚的。
他比容雪霏来得还早些,那时候屋里的温度应该再低一些,他穿得多一点也不打紧。随着温度的慢慢升高,容雪霏这身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已经有些穿不住了,更别说容雪阳连围脖都未除,一张小脸早热的通红。
容雪霏好心地走到他跟前,帮他除了围脖,又解开了颈间大毛衣服的绳扣。小孩子也很有礼貌,忙拱着手说了句“谢谢三姐姐”。
看他可爱又憨厚的样子,容雪霏便用手帕掩着嘴笑了,“你谢不谢我都不打紧,你自己的姐姐都快被欺负了。”
说着,便使着眼色示意容雪阳去看那两位堂兄,“大哥哥和二哥哥可是在研究怎么罚琳琳,亏你们还是当兄长的,琳琳才回来你们就欺负她,这话我也不去告诉三叔母了,回头见了伯母我只和她说,让她给评评是不是这个理!”
告状不一定是小孩子才做的事,但一定不是容雪霏做得出来的。以前她自己被欺负都不曾告过状,现在又怎么会因为容雪琳的事情专门去大太太那里告状?
她说的是玩笑话,不过这种玩笑容雪阳还听不懂。容雪琳虽然是他的姐姐,但是他这个姐姐极不安分,从小就大祸小祸不断,反是容雪阳做弟弟的要时常帮衬着姐姐。
他和几个堂兄堂姐都不算太近,容雪琳平时就念着三姐姐的好,结果对他而言,除开亲姐姐不算,容雪霏就算他觉得比较可信的了。有了这番缘故,容雪霏的他马上就当了真,也顾不上什么“兄友弟恭”的道理,马上就张开手臂挡在容雪琳跟前。
他这一认真,便把刚才几个人传来传去的玩笑提到了一个极致。容雪松和容雪桐都大笑不止,容雪琳也抚着弟弟的肩膀,心里暖洋洋的。容雪阳到此还不知道这些都是在唬他,模不着头脑地看着几个堂兄堂姐,脸上有说不出的疑惑。
而罪魁祸首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自己解开了斗篷的绳扣,刚刚把外衣月兑下来,就听到身后是一个女子爽利的笑声。
“这是雪霏吧?才大半年不见,好像比过年时又高了。”
东湖小筑的外间是个小小的厅堂,里间才是适合众人用膳的地方。没有长辈过来,他们一群小辈的在外间候着才是正理。而等待了些许时间后,最先到来的却不是大太太。
容雪松兄弟俩都是面向着门的方向,来人一进了屋,他们两个就先收了随性的表情,郑重其事地给对方作揖,“侄儿给三叔母请安!”
家宴上个人的随身丫鬟都只能在外面候着,屋里的几个侍候的丫鬟都是生面孔。容雪霏月兑下了大衣,赶着就被一个丫鬟接了过去,她自己也转过身来,向三太太见了礼。
“雪霏给三叔母请安,方才四妹妹先到了我那,一时吃茶叙旧,竟忘了过去给叔父叔母请安,是雪霏怠慢了。”
在这类循规蹈矩、礼数又周全的晚辈面前,三太太一般不会计较些什么,再说有容雪霏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还放心一点。
三太太不仅给两个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她自己也是差不多的装扮。连容雪霏这般最怕冷的都不再穿斗篷,三太太和容雪琳也都各自月兑了外衣,容雪琳还顺便把容雪阳的外衣也一并月兑下来,交给了一旁服侍的丫鬟。而三太太这边也早有机灵的丫鬟引她在椅子上坐了。
“雪霏,到叔母这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容雪霏便乖巧的应了,施施然走到三太太跟前。
三太太对人的亲和不似姑太太一般,她脸上和眼里都是笑意,容雪霏也觉得轻松了不少。殊不知,她现在这般游刃有余的样子,看在别人眼里都是格外的奇怪。
就比如容雪霏这身装扮,她戴的饰物还不算很过火,公府小姐也该是这个气派。但她这件落日黄的褙子,在三太太看来,就有点别的意味了。
借着这身衣服,三太太把容雪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个遍,又顺手为容雪霏整了整衣领,又把她胸前戴的项圈轻轻摆正,“好孩子,是长大了,我们家琳琳什么时候能有你这般懂事,我就要烧高香了。”
和容雪霏一比,容雪琳确实是随性了点。三太太早就习惯了自己女儿这般风格,在小辈面前也不好深说她,一时间也不再言语。
容雪桐见三太太和蔼,便不再顾忌有没有长辈在,接过容雪霏先前的话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四妹妹不怎么吃茶的吧?三妹妹记性一向是好的,怎么这个也记错了?”
所谓的顺杆爬是不是就是说容雪桐这样人的?
有三太太在,容雪霏就是觉得不舒服也不好直接发作,但她又不愿意就由着容雪桐在叔母面前说容雪琳的不是,便不软不硬地回道:
“二哥哥才是记错了,四妹妹不是喝茶,只是不喜欢寻常的茶。今天在我拿泡的是桂花茶,二哥哥又没一起过来,焉知四妹妹不喜欢?”
容雪桐自讨了个没趣,模了模鼻子,转身和容雪松说话去了。
容雪霏见他知难而退,还是立在三太太跟前自然地问道,“三叔母,三叔公怎么没和您一起过来?”
三太太没察觉到容雪桐和容雪霏之间诡异的气氛,见容雪霏问自己,就谦和地回答说,“你师父陪着你祖父慢慢地走呢,我怕这边每个大人照看着,就先过来了。”
容雪松和容雪桐的话容雪琳插不上,便也凑到自己母亲身边,陪母亲和姐姐聊天。容雪阳则有睁大了眼睛,似懂非懂地听她们说。那家常话早就聊出去了十万八千里,容雪霏偏又泛起了疑心。
听三叔母的话,她应该是从水镜轩过来的。三叔父走在后面陪着祖父,兴许是有什么事情还要和他谈。
可如今内府的事情是伯母在做主,她理应提早过来张罗的,为何三叔母已经到了,她还没过来?
她这般想了一番,随即又暗笑自己是太多心了。这屋里的人,比如长房的那对兄弟,就算不见得是真的亲厚,表面也不会让彼此太难堪。今天各房人难得凑在一起,谁会那么不知趣,在这个时候扫了祖父的兴致?
没过太长的时间,便有人进来通传说,老太爷和三老爷、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到了。接着便是大老爷和三老爷一左一右扶着老太爷进来,大太太跟在后面,边走边交待身旁管事妈妈一些事情。
几位长辈一起到来,他们这几个小的又少不得一一请安。
从前各房一起吃饭都是男女分开,老太爷领着老爷、少爷一桌,老太太领着太太、小姐坐另一桌。眼下老太太抱恙,姑太太又没回来,祖孙三代加在一起也才是十个人。老太爷便开了口,说一家人吃顿便饭,不必那么刻板,只备着一张大桌子,大家热热闹闹坐在一起才算热闹。
于是以老太爷为先,以下按辈分岁数排下来,众人一一进了里间分别落座。老太爷自然是主位,大老爷和大太太坐在老太爷的左手边,三老爷、三太太坐右手边。从大太太往下依次是容雪松、容雪桐、容雪阳,容雪霏挨着三太太,另一边便是容雪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