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琳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发现。
还好容雪霏没有多心。
镇定之后,她和流云交换了一下眼神,流云也是一副刚刚平定心神的样子。
果然是不能背着人做什么事啊,她们明明就没有做坏事,为什么还是会心虚呢?
她们哪里知道,她们所尊敬和喜爱的堂姐、小姐早就在她们交换眼神的时候,猜到了她们的意图?
在这个年代,或许她们算是小心翼翼,“处心积虑”想给她一点惊喜;或许她们的想法和做法都很前卫,而且自以为很有创意。
但是对容雪霏而言,这些根本就不难猜。
她的生日,她最亲近的人凑在一起神神秘秘,被她虚晃一枪就心神不宁,这还能是什么事情?不就是凑份子要给她好好庆祝一下吗?
况且,在她曾经的生命中,她也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惊喜”过啊。有时候是父母故意假装忘记自己的生日,又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忽然对她大声说“生日快乐”;有时候是她的好朋友,在她从未说过自己生日的情况下,突然为她准备的全套的节目;还有时候,是她从未留心过的人,突然跑到她面前,对她大声说“我喜欢你”……
曾经她认为自己还不到可以考虑这些的年龄,曾经她觉得自己无法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时候,没有资格去给别人承诺。
但是现在想想,那些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起码两个人有相处的机会,起码觉得不合适的时候,能有叫停的机会。
而在这里,所有的女孩和自己的夫婿第一次见面都是在红盖头被掀起来的时候,就算两个人不合适,那也没有后悔和后退的机会了。
因为女子要遵从“三从四德”的规矩,因为女子要“从一而终”、要“贞女不更二夫”,因为所有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掌握她命运的是父母长辈,完全由不得自己。
她把自己猜到的、想到的都放在心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现,安安静静地往自己的荣翠轩走。
是的,她的年龄和容雪琳、流云她们格格不入,她应该已经十九岁了,时代和年龄的差距,她必然要比她们懂得多,如果不时常装一装糊涂,她的生活应该会索然无味的吧?
人本来就是好奇的,可好奇心太多了,难免会撞上不想不愿甚至避之不及的事情。若只是在自己生日当天的一点小惊喜也还罢了,她现在需要劳神费力地去猜测的,归根结底还是那两个“一面之缘”的人到底是谁。
未出阁的小姐时常在自己祖父的书房出入已经是很出格的事情了,按照祖父的脾气,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断不会偷偷背着所有人,让她在那个见不得光的地方窥见外人。
这样的桥段,通常会在某些电影和小说里面出现,一般情况下,多是用来……
不,但愿事情不要如她猜测的那样。祖父身体虽不是很好,但也算不上太差,没有必要这么早就为她筹谋这种事。撇开别的都不说,这根本就不是男人出面的事情,还是根本就有她不知道的隐情,逼着祖父不得不越俎代庖?
想得越多,心就越乱,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在脑海中闪过,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不似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这便是所谓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含义吗?
容雪霏胡思乱想的当下,容雪琳和流云都还生怕被她看出端倪,她们自己紧张,所以没有机会看到一向沉稳老练、惯于微笑待人的容雪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不算很远,一路这样走这样想,很快她的小小的荣翠轩就近在咫尺。
与其琢磨这些没用的,还不如痛痛快快地享受她现在的年纪、现在的情况下,应该享受的事情。
比如,抛开所有顾忌,好好地过一个不需要烦心,不需要算计筹谋的生日?
如她料想的一般,进了院落,里面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而当流云为她打着门帘,她自己亲手推开那扇太过熟悉的门以后,就算是事先有心里准备,容雪霏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原来的容雪霏喜静不喜动,人老实不说,对身边的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她的闺阁之中,多以素色为主,就是有几件鲜亮的衣裳,也是为了迎合老太太的喜好才穿的。
而现在的这一位,虽然也不爱那大红大紫的颜色,却也在不经意之中对屋里的陈设偷偷皱过眉头。她原以为这是府里的旧例,便也就把这种情绪藏了起来。
不过就是出去了大半日的工夫,她的闺房居然被屋里这几个冲她行礼的傻丫头,从头到尾换了个遍。用旧的帘子换成了新的,屋里陈设中那些略显老气的都被收了起来,那书案上一个盛着水插着白梅花的大红细口瓷瓶,瓶口和瓶身上还掐着金丝,衬得那枝梅花越发粉白可人。
有人说色彩决定心情,她虽然不十分了解其中的原委,可她必须承认,看着屋里焕然一新的摆设装饰,她的心情确实很好。
果然是惊喜,许是压抑了太久,容雪霏一时间竟是愣在了原地,人站在门口就真没都不肯动了。
屋里都是她的丫鬟,是她贴身亲近的人,碍着主仆之礼,就是和容雪霏交心如流云,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提醒她。还是容雪琳受不住门口的冷风,伸出双手推着容雪霏的后背,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的好姐姐,你这屋子终归是你的,别人还能抢了去不成?你不怕冷要站在这里,何苦堵着门口,连我的也挡在门外?”
容雪琳的语气里带着三分妒忌七分调侃,只逗得一屋子人都笑弯了腰。容雪霏在笑声中回过神,消化了她话语中的揶揄,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也便由着她推着自己进了屋。
光是在门口大略地看着,便知这些陈设是用了心的。其中大半的物件容雪霏自己也没见过,也没瞧见府里其他人的屋里摆着类似的东西。伸手去模那新换上的帘子,指尖触及的质感,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好”字就能囊括得来的。
眼见着容雪霏露出的疑惑的神情,流云连忙走到书案旁边,这时容雪霏才注意到,她的屋里又多了一样东西。
这个物件在古时候也有天天用着的,也有一辈子都模不到一件的,她能认出它来,实在是因为此物在她看过的古装片里,出现得太过频繁。
那是一本账册。
蓝色的封面看上去还很新,那用来装订的白线也基本还保留着本来的颜色。流云走过去取了那账册来,郑重其事地交在了容雪霏的手上。
“三小姐,我们原来是想直接去求老太爷,请了他的示下再去库房领东西的。可老太爷着人带我么去了另一处取的东西,还说要把这个拿给小姐。”
前两日她和琳琳一处下棋,流云她们是只留了紫苏、紫菀在她跟前,其余四个一起出去了一趟。当时并不觉得哪里奇怪,现在想想,找祖父领东西之类的,必是那时候的事情了。
容雪霏闻言接过那账册,但见封面上什么都没写,又抬头想问流云。
而流云抢在她开口前,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