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云梅和云兰都很有分寸，只是和流云玩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更没有如自家小姐吩咐的一样，把流云逮住了审她。容雪霏原本还担心流云会吃亏，见了这般景象，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并没有出声制止。
要说这府里，最热闹的就是宴请宾客，最累最不得自由的，也恰恰是宴请宾客。且不说府中上下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就是与那些公府门第的小姐们来往，也不是什么简单容易的事情。容雪霏这个小姐觉得劳心费神，流云她们就更不用提了。
绷紧的一天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不论是置身其中的，还是袖手旁观的，都很自然地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和安闲。
她们闹了一阵子，觉得玩够了，便各自整理自己的衣饰，不多时素月已经领着紫苏和紫菀，从厨房取了食盒回来。
平时荣翠轩只有容雪霏自己，今晚不仅添了四小姐容雪琳，她们还事先和厨房的管事妈妈说了，提前拿了银钱过去，着她们挑着两位小姐的爱吃的菜和点心小食仔细地做来。
东西多了，自然要多派几个人过去取，素月她们三个回来时，身上不仅带进了几分寒气，头上身上还有星星点点的雪花没来得及拍掉。
“素月，外面又下雪了？”
容雪霏对雪有着特别的偏爱，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了雪能聊以慰藉，心情很好的时候，这便是锦上添花了。想来素月她们从食盒里取出的一盘盘看上就很有食欲的菜，才是容雪琳心目中的“惊喜”。
“回小姐的话，正是呢。我们出去的时候天还是好好的，回来的时候倒飘起了点点的小雪。”流云一边回应着容雪霏的问话，一边把那些菜肴一一摆上桌，嘴里还念念有词。
“三小姐爱吃的拔丝山药、罗汉菜心，四小姐爱吃的西湖醋鱼、龙井虾仁……”
她们请厨房备下的都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菜品，做法也不甚麻烦。为了应景，她们还专门央求府里新请的那个厨娘做一道吉利讨喜一点的菜，那一道的名字也确实应景，叫寿字鸭羹。
本来就是和四小姐一起商量好了，要给她们小姐的惊喜，厨房那边是素月去央求的，菜也是管厨房的顾妈妈一样样交给她，她再一样样放进食盒里的，把菜名一一说出来，于情于理都是应该做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素月越报菜名，就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四小姐爱吃荤菜，爱吃甜食；三小姐荤素皆可，她虽然偏好咸味的东西，偶尔那么一两道菜里加了糖，或者如拔丝山药那般是她的心头好，就是甜食她也会喜欢。
四小姐常年随三老爷在任上，爱吃杭州菜是极为正常的。可三小姐自幼便在府里长大，不曾去过北方，两年前小姐养好伤后，曾经说过一次菜太甜，以后送到荣翠轩的菜口味上就稍稍有所改变；后来小姐又说要吃那些东西，大概要怎么做，她也都原话转达给厨房，因为做饭很平常，也并不麻烦，那边都一一照办了。
对了，今天听顾妈妈说，连寿字鸭羹在内的几道菜，是那新来的厨娘做的，她还说可巧是请了个北方来的厨娘，做这几道菜是最好不过的。
也就是说，三小姐爱吃的东西，原是北方的菜式？
素月心里揣着疑惑，说又没法说，想又没空想，只得把一点疑惑放在心里。就这会儿的工夫，浅雨和珑星也各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由珑星和云兰伺候着两位小姐洗了手，还顺便洗了洗脸。这厢桌子上盘碟碗筷都摆得整整齐齐，就等着她们的寿星上桌了。
容雪霏的一张紫檀木雕花大床，可以让她们姐妹二人一起睡在上面而不会有分毫的拥挤；床前这一张同样是紫檀木雕花的圆桌，相比之下就小巧了许多，几盘菜摆上去，就基本占满了桌上的位置。
容雪霏、容雪琳二人落座后，这桌子旁边应该还能坐下两到三个人，不过屋里个人的八个丫鬟，都眼观鼻、鼻观心，直挺挺地站在一边，不肯动弹分毫。
这种架势，谁还能吃得下饭啊？
其实她们并没有错，按规矩，小姐能坐，丫鬟是不能坐的。此番情景虽然诡异，到底还是留有余地的。
容雪琳年纪尚小，平时都是跟在自己的母亲身边，三太太自己的丫鬟倒多，真正属于容雪琳就只是云梅和云兰两个。前几日大太太还和三太太商量说，应该早日给容雪琳专门安排一个院落，再另添上几个丫鬟才是正理。
两位太太主意已定，只是碍于有今天这次家宴，府里上下这几日都很忙，才决定这件事先缓一缓的。不然若是容雪琳也比照几位姐姐的例，补齐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并七八个左右的小丫鬟，这屋里就该是两个小姐，十二个丫鬟的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
这样的气氛，很不好。
别说容雪霏一个半路出家的觉得别扭，就是容雪琳这种土生土长的也觉得很不自在。
“你们别是就准备这么看着我们吃吧？”
容雪琳吞吞吐吐地问，流云回答得反是很爽快。
“回四小姐的话，这是规矩。”
规矩，又是规矩！每天自个儿的娘亲要跟她多很多遍，三太太身边的丫鬟要嘱咐她几句，连云梅云兰她们，也最爱拿这话来规劝她。
她们不是说好了一起给三姐姐庆生的吗？归根结底，规矩什么的都不是要紧的，真正应该在意的，是三姐姐生日过得高兴不高兴嘛！
而现在，流云她们八个人齐刷刷地都站在她们身旁，三姐姐的筷子拿在手上，就是不肯去夹菜，眉头还蹙着，这样分明就是不高兴的样子。寿星自己都不开心，她们精心准备出的“惊喜”还有什么意思？
容雪琳耐心不多，又是着急又是无计可施，只得放软了声音，唤着容雪霏，“三姐姐，你看看她们啊……”
神经粗线的容雪琳尤其看得出容雪霏兴致不高，流云她们这些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的，更该看出来了。平素小姐对她们真的是很好，不似大小姐、二小姐那般颐指气使，更不似表小姐那般刁蛮任性，可这些起码要在府里规矩能容得下的范畴里，规矩之外，就不止是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要招来麻烦了。
“三小姐……您看，我们府里确实是有这样的规矩……”容雪霏完全板着脸的时候不多，连带着流云说话也难免要小心翼翼一些。其实她这话说得更古怪了，哪里是她们府里又这规矩，举凡是用得起丫鬟的人家，哪家的规矩不都是大同小异？
容雪霏听她这句明显有口误的话，倒笑了。
“流云姐姐，我且问你，我们荣翠轩里，又该是什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