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龄的问题,冰菱改口叫慧姐儿姐姐,称凌青琦为姨母,唤周夫人为外祖母。
凌家的房子小,凌青璇归省之后又多了许多人——幸而金敬升带来的兵士宿在了酒庄——因此周夫人所说的给冰菱单独安排一间屋子的话便搁置下来,凌青琦只说自己的床够大,让冰菱暂时和她住在一起。周夫人应允下来,说这段忙过了之后在凌青琦屋子旁边加盖一间给冰菱住。将一个叫宝绿的丫头配给她。
当日凌青璇写请柬邀请儿时一起玩过的亲戚姐妹于六月初十过府叙旧。凌青琦命裴勇去请大夫给冰菱看眼睛。
大夫姓于,年逾四旬,蓄着长长的胡须。周夫人亲自在客厅接见了他,凌青璇等年轻女子尽皆避进周夫人卧室。
于大夫为冰菱号过脉检查眼睛之后,捻着胡须思虑了一刻,才沉疑道:“这孩子体质盈弱,需要调理。她的眼睛在下并没有看出什么,实因在下对此学艺不精,还请夫人另外请一位擅长此道之人给这孩子瞧看。”周夫人闻言点头,待他开了一剂调理身体的药方,亲自将他送出去。
凌青琦走出来见冰菱脸现忧郁之色,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劝慰:“冰菱不急,咱们慢慢来。”冰菱自是点头应允。
凌青琦见她心态平和,暗暗赞叹。她想起那个冷脸的黑衣男子,便坐下来将冰菱抱到自己的腿上,搂着她问:“你可知道你的大哥姓什么,叫什么?”冰菱摇头,“不知道,我们都叫他大哥。”
凌青琦又问:“你大哥一共收养了几个孩子?”冰菱眼望虚空,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刚刚发大水的时候,大哥还捡到两个孩子,不过后来他们都找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家人团聚了。”
凌青琦便要她讲述这几个孩子都是怎样被大哥收养的,她大哥又是怎样一个人。
冰菱虽然年岁尚小,到是记得自己亲历的一些事。
自她记事起,她便是在街上流浪的乞儿,因为双目失明,受到的怜悯比正常的乞丐要多,乞讨到的饭食每每也比其他人要好一些。因此就有另外的几个年纪比她大的流浪乞儿对她生出妒恨之意,某日将她堵在一个死胡同里威吓她,甚至要对她大打出手。幸而一个男子将她救了下来,从此将她留在身边,给她取名冰菱,这个人就是她的大哥。
而要对她施行暴力的几个孩子被大哥痛打一顿之后,竟对大哥崇敬不已,经常会到他们住的小草房闹着拜他为师。起初大哥不允,最终被他们磨得不耐,便说他不收乞丐为徒,待他们自力更生之后再来找他。
几个小乞丐信以为真,各自去寻活计,有的做学徒有的做打杂,最终却将学武功的心思淡了下来,一心工作赚钱娶媳妇。只有冰菱的二哥赵水生,他因为带着妹妹赵花儿,找一处活计始终不能做长久,而他对拜师学武一事执念最深,索性带着妹妹赖上了大哥。
这次南楚闹水灾,大哥的草屋塌了,原本和他住在一起的十多个人也都死的死逃的逃,大哥便带着赵氏兄妹和冰菱随着人群逃难,之间又收留了三哥鲁赤方,捡到了小不点儿。
他们一行六人自南楚逃到广合,原本以为再不用逃了,不想广合省的粮食奇贵,官府施的粥根本不够灾民们吃,又没有地方供他们住,因此他们又继续向北来到了云宁省。
……
吃过午饭歇了晌,凌青琦见冰菱尤未睡醒,便令宝绿陪着她,自己由小宛跟着去寻凌青璇。
与凌青璇自小玩在一起的女子都已嫁做人妇,现如今只有一位黄五小姐和刘娇蕊之姐刘娇英的夫家在欣城附近,凌青璇便只给这二位送去请柬,又请了刘娇蕊和许家姐妹。
直至今日凌青琦才知道刘娇蕊的身分。她是高老夫人的外孙女儿,不过是庶出的。她生母早逝,因此她与嫡母格外亲厚,高老夫人也将她做亲孙看待。
凌青琦一直记得当日刘娇蕊因为凌青瑶而黯然的眼神,见此刻凌青瑶正摆弄着请柬上的金色纹饰,心情颇好的样子,便道:“刘娇蕊一直记得妹妹幼时对她的眷顾,这次她来妹妹可要好好与她叙叙。”不想凌青瑶抬起头,脸色就冷了几分,“我小时不懂便罢了,如今知道她是庶出的到还要作践自己么?”
凌青琦不禁愣在当下,原来当日她不理刘娇蕊并非是在同自己怄气。可是她这样毫无顾忌的说话,凌青璇……
凌青璇陡然变了脸色,将手中的狼毫一丢,看着凌青瑶斥道:“三妹妹如此清高之人,快快回去莫在我屋中被我这样的小人作践了去!”
方才凌青瑶说话之时并未思及凌青璇在场,此时悔不当初,忙去捉凌青璇衣袖求饶:“大姐姐,我不是这样的心思……”凌青璇抽开手,也不让她碰到自己,只冷冷的道:“我也才知道三妹妹有这样的心思,以往咱们的姐妹情分原来都是假的。”
凌青琦劝了两句二人都听不见,她干脆大声叫道:“好了!”璇、瑶二人都是一愣住了口,凌青琦这才趁机劝:“咱们通共只有姐妹三人,还要分出亲密间疏不成?”她说着看着凌青璇,“姐姐,妹妹的性子你也清楚,她对姐姐断不会有那样的心思的。”凌青璇仍然面色不豫,凌青琦又转而批驳凌青瑶,“妹妹你可知道错了?”
凌青瑶红着脸喏喏的说:“好姐姐,我知道错了,你莫要再恼我了。”她见凌青璇神色微动,便试探的扯着她的衣袖摇,撒娇似的又说:“我自小便觉得大姐姐比二姐姐亲,这个大姐姐也是知道的,妹妹说话总是不过脑子,大姐姐你就原谅我吧。”
听了她的话凌青璇便想起小时她对自己的依赖之情,又思及自己此次归省之后再想与她们相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神情终于缓和下来,她白了凌青瑶一眼道:“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说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凌青瑶也跟着笑。凌青琦却在一旁叹道:“唉!把你们俩劝好了,到是生分了我。瞧瞧刚才青瑶终是把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原来我才是那个疏离之人。”
凌青璇又白了她一眼,“我刚好了你又来闹,小心我和三妹妹真把你丢开不要你!”凌青琦听罢一脸哀伤之色,凌青璇信以为真,忙上前去安抚她,“我跟你说笑呢,你千万莫要当了真。”凌青瑶亦是一副不知所措状,只连连附和着。凌青琦顿时心情大好,摊开手笑道:“方才还说不要我的话儿,怎么现在倒来缠我?”
璇、瑶二人这才知晓她是在演戏,一起将她按住呵她痒,凌青琦撑持不住,倒在床上打滚儿,倒被那二位捉了个正着,三人顿时笑闹着滚在一起。
正玩闹着,丁香从外间进来见到了,便掩着嘴笑。一旁的莲香看见了,忙开口唤凌青璇,“小姐,丁香姐姐来了。”凌青璇和凌青瑶这才停手,起身给丁香让座。
凌青琦却是笑得没了力气,倒在床上起不来,她只得侧过身子向丁香道:“好姐姐,我被她们闹得起不得身,你先坐,等我有了力气……”凌青璇不待她说完就笑着插口道:“你还想着等你有了力气再来报复我们不成?”
凌青琦便指着凌青璇和凌青瑶,咬牙切齿的说:“你们两个欺负我,看我不告诉母亲!”凌青璇等人都笑起来,凌青瑶笑道:“我们又不是没长牙的小女圭女圭,母亲自不会管你的。”
凌青琦气得以手捶床,惹得众人又是笑,丁香趁机将来意说明:“夫人叫我来请三位小姐过去说话呢。”凌青璇正色应了,正要去整理妆容,却见凌青琦向她伸出手,撒娇道:“姐姐,我没力气。”
凌青璇笑骂,“你这丫头好不要脸,竟耍赖到自己姐姐头上了。”说着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将她拉坐起来,凌青琦但笑不语,坐在那里由着小宛给自己梳头。
她的无力并不是假装的。这个身体格外的禁不住呵痒,笑过之后又混身无力,此刻坐在这里,竟也得强撑着身体——会不会是什么病症?
金敬升从酒庄回来,到周夫人处听说凌青璇在东厢,和周夫人聊了几句酒庄的事宜,便起身告辞来寻凌青璇。
在门外他便听见屋内有低低的说话声,以为只有凌青璇在,也未出声径直走了进去。
不想屋内站着坐着许多人,凌青璇有些吃惊,唤了一声:“相公回来了。”凌青琦和凌青瑶忙上前见礼。金敬升笑着刚要与她们开口,却见凌青琦双颊飞红,蛾眉淡淡锁烟愁,不禁呼吸一窒,却是立即垂下眼睑强自镇定下来与他们寒暄了几句,总算将自己的失态瞒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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