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凌青琦到周夫人处请安,跟她请示自己屋子匾额的事,周夫人还未开口,凌青璇便在一旁打趣道:“二妹妹屋子的匾额都不用请别人写,她自己的书法就是一绝,写好了着工匠做出来便即好了。”
凌青琦听着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忙道:“小妹的字哪敢拿出来献丑,”紧接着转换话题,对周夫人道:“女儿还要请母亲费神想一想,写什么好?”周夫人闻言微微思忖了一刻,才道:“女儿家住的屋子也无需承载太多,不过求个灵动,就叫‘积秀阁’吧。”
与“瑰意琦行”相比,这个名字自然俗了一些,但凌青琦自然不好说什么,忙笑着福了福身道:“多谢母亲赐名。”周夫人笑着拉起她的手问:“这题匾之人你可有人选?”
凌青琦见又提起这个,不禁心虚,临时起意道:“女儿想等兄长身体恢复了再……”周夫人却微笑道:“现下母亲倒有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见凌青琦一脸好奇,她便继续道:“你无忌兄长文才出众,写得一手好字。他又是有福气之人,由他帮你题字你觉得如何?”
凌青琦忙点头:“亏得母亲想到他。”说着又奉承道:“不过这事还得劳母亲同他说,我们终是没有母亲有面子。”周夫人笑着颌首:“等他忙完了这段,我就同他说。”
凌青璇便在一旁假意拈酸道:“哟!二妹妹好大的面子,连闺房的匾额都是钦差大臣提的字,叫人好生羡慕呀!”
周夫人等人便都笑起来,这时杨妈进来报说:“高老夫人差了家里的妈妈前来看二爷。”周夫人忙叫:“快请进来坐。”
杨妈便又出去,转身携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妈进来。她穿着打扮极为体面,想必在高家也是有脸面的。
进门便满脸堆笑的给周夫人施礼,周夫人忙虚扶了一把道:“犬儿的事,怎敢劳于妈妈亲自来。您快请坐。”于妈妈摆手道:“奴婢只是跑个腿儿而已,怎敢称‘劳’?”说着坐到杨妈搬过来的小矮杌子上,抬起头看着周夫人:“奴婢这也是打前站来了,我们家三爷听说二爷受了伤,急得什么似的,非要亲自来探望。还是老夫人将他拦了下来,说他若是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来了,岂不是惊了您和女乃女乃小姐的驾?这才支使奴婢先过来看看。”
周夫人低低念了声佛,颇为感动的说:“老夫人和三爷竟这样眷顾着我们,真真的叫我们无以为报。”
于妈妈就笑:“夫人这是说哪里话?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自然要互相照应着一些。”她说着话锋一转道:“还不光是我们三爷惦记着二爷,就连我们家表小姐也一直惦念着贵府的小姐们呢。”
周夫人听她提起刘娇蕊,便不住口的夸赞:“这孩子也实在招人疼,相貌人品没得说,更是个知疼着热的心地,这样的性子无怪老夫人稀罕的什么似的。就连我见了都喜欢的不得了呢。”
于妈妈忙谦道:“夫人过誉了。”周夫人便开口相邀:“我们家这几个丫头也与你们表小姐投缘,若她得空,就请她过来玩吧。”
“我们表小姐若是听到了这样的话,必会高兴的什么似的。”于妈妈说着起身,“奴婢这就去看望二爷,也好早些回去把这话告诉表小姐,让她也欢喜欢喜。”
周夫人点了头,叫杨妈陪着,于妈妈福身告辞。
待她走了,周夫人却立即面色一冷,哼了一声道:“咱们家不济的时候,你们兄长落难的时候,他们偏偏没这么热络过。这事做得也太明显了些。”
凌青琦不知道之前高家和凌家的关系怎样,也未猜出她话中深意,只抬起头来看向她。只见凌青璇低声道:“母亲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左右他们图不到什么的。”
周夫人看向她问:“你觉得他们家图的是什么?”凌青璇便答道:“咱们家现在怕是不值得他们一图的。这次兄长出了事,是无忌兄长帮他申冤昭雪。他们家必是看出无忌兄长与咱们家关系不浅,因此才想到通过咱们家结识他,也给高三爷铺铺官路。”
周夫人淡笑着夸了句:“夫家是官家,你竟也学到了不少。”之后微眯了眼,有些冷意的道:“可是你还不知道一件事。”凌青璇忙挑了眉问:“什么事?”
周夫人看了眼坐在一旁有些怔意的凌青琦,迟疑了一刻才开口问凌青璇:“刘娇蕊怎么忽然对你们姐妹这样热心?”凌青璇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她之前一直跟二位妹妹交好,不过这次表现得也太热情了些。纵使她有这样的心思,高家也不会这样全力支持她。”
周夫人很满意她的推断,微微颌首,只说了一句话,便使凌青璇如醒醐灌顶,顿时明白过来。她说的是:“无忌现在可是独身。”
凌青琦听到这句话眼睛便是一跳,怪不得之前方氏故意设计叫她们姐妹和项无忌碰面,原来她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想起刘娇蕊那次在帘后偷窥到项无忌时的情形,再与方才凌青璇和周夫人的对话联系到一起,高家竟也存了这样的心思。
看到周夫人意味莫名的笑,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忙站起身道:“母亲,女儿先回屋了。”周夫人稍稍愣了一下,才道:“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走到路上,凌青琦拿着帕子的手不由紧紧攥在一起。难道周夫人竟也有那样的心思?不然为什么偏偏叫他题写匾额?可是之前听凌青瑶的话意,项无忌明明是成过亲的人,为什么现在忽然又变成“独身”?
填房!想到这个词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的婚姻,跟她预期的差别太大了。没有感情、给人做继室,甚至还要去面对继子、女。倘若嫁过去她要面对的局面会比现在好么?
可是现如今她有得选么?亏得项无忌还是见过面稍稍了解的。若是周夫人干脆给她来一个盲婚哑嫁,她还能抗了婚不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给安排的下一个,必定就会比项无忌好么?
但她心中终究还是有些不甘。难道就这样将自己的终身交付了?
小宛静静的跟在她身后,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自觉得也跟着揪心起来。
凌青琦刚出门,凌青璇便坐到周夫人脚下的小杌子上,抬头问:“母亲既然知道高家抱着这样的心思,为什么还要请刘娇蕊来玩?”周无人抿着嘴笑得颇有深意:“咱们自然不能驳了他们家的面子,他们既然以为来咱们家能与无忌走得近一些,便是大错特错了。”
项无忌整日在外面奔波,几天不到内院一次。若高家人想法让刘娇蕊在外面与项无忌见面,那样的可能性倒是大一些。加之刘娇蕊来到凌府,有周夫人看着,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思忖明白了这些,凌青璇便笑着奉承道:“母亲果真是经历了大风浪的人,凡事比我们看得都透彻。”之后她便揣摩起周夫人的心思来,试探的问:“母亲好像对无忌兄长颇为中意?”
周夫人扬起唇角笑着点了她的额头:“你这个鬼灵精,我的心思竟然瞒不过你。”凌青璇顽皮的笑着受了她这一指,转而问:“无忌兄长早在几年前不是就娶妻了么?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事?”
听到她问起这个,周夫人就蹙眉叹了口气:“他发妻佟氏婚后几年一直没有身孕,去年的时候总算佛祖保佑怀上了,本来一直顺风顺水的,却在足月生产的时候出了事,一尸两命。”
凌青璇听罢惊呼出声,却忙又用帕子将自己的嘴掩住了,想起自己的伤心事,禁不住就要流下泪来。周夫人轻拍了她的背,宽慰着道:“这也许就是个人的命数,你遭了那样的事,总算还有根基在,相信你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凌青璇听罢重重点了点头,豆大的泪珠便顺着她的动作“叭嗒,叭嗒”往下滚落。周夫人见她仍有些心意不顺,便继续说项无忌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无忌因为这件事,有些心灰意懒,就欲辞了官在家修整几年再复起。原本手上的事交待的差不多了,却偏偏出了南楚这样的大事。皇上亲自下旨核查,他不得不放下个人私心,周折辗转来到咱们云宁。”
凌青璇此时擦抹了泪水,抬起头听周夫人继续说:“前儿他告诉我,打算这件事了了之后,就递折子请辞的。而高家想是打听清楚了他的底细,才动了那样的心思。不过他们若是知道无忌有那归隐的心思,必是渐渐的就冷落下来了。”
凌青璇听罢就有些不明就里,“既然母亲知道无忌兄长有这样的心思,为什么还会想到二妹妹?”周夫人淡淡道:“无忌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性格脾气都是万里挑一的。何况你父亲经历了那样的事,我还要往权势上奔岂不是糊涂?再者你二妹妹的年纪也这么大了,这样终究不是长法……”
听及此凌青璇就有些急切,焦虑的道:“可是二妹妹的性格,母亲还是问问她的意思再……”
周夫人便轻轻摆了手,“我先不跟她说,让他们慢慢来,以无忌的相貌人品,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