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琦一干人等从小楼后门进入,见到许叔和尤老神医正等在此处。
“老神医您也来了?”凌青琦惊讶的唤了一声之后才想起给他施礼。尤老神医笑嘻嘻的点点头,“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缺了我?”
许叔白了他一眼,之后恭敬的对凌青琦道:“二小姐,请从这边上楼。”说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楼的后面和前面是间隔开来的,进门走几步便是楼梯直接上二楼。
凌青琦对许叔微微颌首,徐管家立即命四个小厮先行上楼,之后凌青琦才由石竹小宛搀扶着走上去。
上了二楼穿过一扇门便是小厅。原本小厅靠外边一侧是半人高的红木雕花栏杆,今日其上端加了一道碧色锦上添花的幕帘,下面坠着玛瑙珠子,帘幕质地厚重,下面厅堂中的人完全窥不到内里的情况。
凌青琦见栏杆旁有一个高大的石柱,便走过去,这里形成一个死角,她只需将帘子掀开便可以将下面的情况一览无余;而下面的人却看不到她的一片衣角。
徐管家忙命两个小厮将桌几搬过来请凌青琦坐下,石竹和小宛又端了茶和一盘水果放到桌上。曲妈等人都站到她身后,徐管家带着小厮们立在一旁,而许叔和尤老神医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凌青琦将帘子掀开一角向下望去,只看见下面一片锦衣华服。每位贵人身边都站着一、两个小厮,加起来大概有五六十人的样子。
姜穆坐在最前面,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姜穆与他说话时的神情显得颇为敬重,可见此人身分高贵。
凌青琦要继续看向其他人时,赵管事匆匆走了上来,见到凌青琦便问:“二小姐,东家今日怎么没来?”凌青琦起身对他福了福才道:“兄长今日身体不适,因此才叫晚辈来看看,具体的事宜还是您来定守吧。”
凌青琦又吩咐他如何向客人们交代,他眉头深蹙,嘴唇微翕想要说什么,这时就见张师傅也小跑着上来,“哎呀老赵,”之后拉着赵管事的衣袖就走,边走边絮叨着:“都这个时辰了你快着点吧。”赵管事便被他强行拉着下了楼。
两人径直到厅中现行搭建的台子前,有一个小厮跑过来吆喝了一嗓子,洪亮的声音带着尾音,喧闹的人声顿时安静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向这边看过来。
赵管事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爷,请听小可一言。我们东家说:原本这几坛合香的存货是不打算卖的,但找他买合香之人太多,单卖给哪位都会得罪其他的朋友,因而他才想了这样一个办法,在座的都是与他交情深厚之人,为了公平起见,避免厚此薄彼,他今日绝不露面,请大家竞价争购,谁出价高这酒便卖给谁。”
赵管事的话音一落,大家都有些怔愣,似是在细细琢磨,随后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公道合理,凌二爷如此甚好,咱们这些人凭银子说话吧。”
说话的人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虽然不算胖却是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圆圆的鼻头、一说话嘴巴也成了圆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随时会滚动的皮球。
徐管家在凌青琦身边低声介绍着:“这个是田家庄的田员外。”凌青琦微微点头,暗道这人可能与凌青瑞关系一般,因此才首先站出来说话。
其实这田员外不止与凌青瑞关系不好,曾经他托了媒婆过来娶凌青瑞的妹子做妾,被人家拒了。他惟恐凌青瑞心存芥蒂,今日若不肯卖给他,自己再有银子也是徒劳。因此听到赵管事说凌青瑞不露面,他才兴高采烈的赞成。
他这样说了,余下的人三三两两的低声议论了一番,便纷纷应允。来的人莫不是财大气粗的,谁也不想在气势上输与旁人。
赵管事就又说了些拍卖的规矩:每坛合香起价十两,每叫一次加价十两,最后三次报价无人应便可成交。
“若放在平日,十两银子怕是连一壶合香醇酿都买不了,但现在是一坛,我们东家说这十两银子是他给的人情面子,究竟谁能得到,还请诸位爷们好好商量,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最初二小姐说每坛起价十两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价格卖得这样低?现在看底下这帮大爷,个个势在必得的劲头,相信这合香一定能卖到一个好价钱。
这些规矩大家之前都听到一些,心中有数均觉不以为然,况且起价仅有十两,可是赵管事最后一句话却顿时叫屋里屋外的人都炸了锅。
他说的是:今日俞记欲售十坛合香。
本来听说俞记有三十坛的存货,怎么只卖十坛?外面那些小人物不算在内,只这厅中坐着的大人物怕也不止二三十个吧?原本以为三十坛他们这些人怎么也能每人买到一坛,可现在只有十坛,要怎么分?
怪不得凌青瑞不肯露面,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赵管事站在台上扯着脖子叫,劝大家安静,可是现在谁还有心听他说什么?
凌青琦招手对徐管家交代着什么,眼角的余光却见坐在后面的尤老神医边掏耳朵边向这边走来,她将目光转向许叔,见他并没有拦阻的意思,遂也放下心来,任尤老神医去闹。
尤老神医走到离凌青琦远的那一边,“唰”的一声撩开幕帘,喊了一嗓子:“你们都给我闭嘴!”这一句声若洪钟,顿时将下面的人震住了。
凌青琦饶有兴味的看向他,只见他抬起一只脚**似的踏在栏杆上,不屑的道:“你们有银子就买,没银子滚蛋!别像个娘儿们似的在这里闹腾。”
下面的人谁受得了这样的委屈,登时有一个年轻人站起来指着他质问:“你是什么人?”
徐管家这时还不忘介绍:“这是欣城新任知府朱大人的公子。”
尤老神医垂着眼睑不搭理他,朱公子气得火冒三丈要上来动手时,忽然有一个人站起来将他拦住了,他惊讶的问:“姜先生,你拦着我做什么?”姜穆看着朱公子笑道:“朱公子,上面那位是尤老神医,他是在下的挚友,方才朱大人还同在下说想请他到府上为令堂诊病呢。”他说着看向和他坐在一起的人。
原来这人是欣城刚上任的知府大人。
朱大人稳坐如山,冷冷的瞥了一眼朱公子,朱公子就吓得缩了缩脖子,继而对他父亲和姜穆行礼,抬头异常恭敬的对尤老神医扬声道:“原来老先生是神医,晚辈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还请您多多包涵。”说着便是深深一揖。
尤老神医顿时得意得眉飞色舞。
原来他的名气这样大。
这段小插曲过去,厅中的人也都默默接受了俞记只卖十坛的现实,赵管事再不迟疑,拿起桌子上的小捶子狠狠敲了三下,宣布拍卖开始。
田员外首先扯起嗓子,加了十两;其他人还没反应,外面挤到门口的一群人中就有一个人跟着加了十两;田员外白了他一眼,不屑的用鼻音喊了一句;那人就又不甘示弱的跟上来。
二人你来我往,其中也有突然插一杠子的主儿,如此十两十两的加,直到田员外加到一百三十两,其他人都没了声息。
田员外满脸的志得意满,以为这坛酒已是他襄中之物了,不想这时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说了一句:“我出五十两。”
女人!厅堂中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向发出声音的角落,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身形如松的立着,她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双大眼透出灵动的光,红唇俏脸。
厅中的男人们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年纪,钻到男人堆里竟然连帷帽都不戴,这个女子不是太胆大妄为便是太放荡不羁。
朱公子忽然“嘿嘿”笑起来,待说话的女子将目光转向他,他才止了笑调侃道:“小姑娘,这里不是卖胭脂水粉的地方,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他旁边的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公子哥儿模样的人也跟着道:“就是就是,我们刚才都加到一百三十两了,你却喊出什么五十两。”说着做出驱赶的手势,嘻嘻笑道:“快快回家去,拿着这五十两银子买花儿戴吧。”
这话一出口立即引来众人的哂笑,就有一两个上了些年纪的人往小姑娘身边走了两步,告诉她这是在做什么,小姑娘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一张盈白的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她说的五十两,是五十两金。”有人一字一顿的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笑着的还是没笑的,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这个声音也是女子发出的,而且这声音如从天边传来一般,飘飘渺渺,众人竟找不到说话的人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