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尤老神医问她:“你对墨语怕也是有点动心了吧?”凌青琦神情微窒,之后苦笑着摇头。
有一点动心又能如何呢?在这万恶的古代,又有周夫人这样的母亲,这些还在其次,墨语的意思才是最要紧的。她最怕的就是自己想方设法使周夫人同意了她和墨语的事,最终却证实她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自作多情了。
与其那样,不如她最初就将这一点动心忽略掉,权当从未发生过,日后听从周夫人的安排,嫁给一个合适的人,从此过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因为前世的经历,她以为她再不会轻易动心了,因此之前她始终不愿意承认,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动心,害怕被伤害。
直到墨语不辞而别,她不经意的就会想起他;甚至梦里都会唤他的名字,她才认清了自己的心。她以为今生与他再无缘相见,他只能成为她心底里的遗憾了,未想到又再次见到了他。
他还是那么冷酷沉静,立在那里不发一言,与她重逢时表情也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在那一刻她便下了决心自此将对他的心思强行压下来,免得日后伤心。
可是这个目标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达到的,周夫人所见的那些三姑六婆,也有一两个她挑不出毛病还说得过去的,但是她就是不情愿。现在想想,也许她潜意识里还是在想着墨语吧。
此刻尤老神医提起来,她又能说什么?即便是墨语心中对她存有一份真,她也想保有女子的矜持,更何况他对她并没有什么呢?
尤老神医见凌青琦兀自发呆,轻轻咳了一声,道:“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懂,我老头子是过来人,墨语对你我绝对看得出来。”他说着锁着眉峰,“只是他不知是因为什么才不愿将事情挑明,若论起人品才学,他与你倒是极为般配的。”
“我知道您也是为了我们好,”凌青琦淡笑道:“只是世事难料,不是所有有情人都可以终成眷属的。”听她这样说尤老神医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垂着眼睑老半天不说话。
无论是谁的心里都会有一点遗憾吧?凌青琦顿时觉得人世凄凉,忙转换话题道:“姜先生那边,还请您暂时不要将事情挑明,”说着低下头微笑,“其实晚辈也是存着私心,想让春儿晚一些知道实情,免得她伤心难过。”
尤老神医的神情渐渐恢复如常,微微颌首:“我知道,”抬头看向凌青琦,淡淡的道:“也许你说得对,这样瞒着,对双方可能都有好处。”
两只燕子叽叽喳喳的叫着,飞落在窗外的一棵石榴树上。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转头看过去,望着两只快活的鸟儿,二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凌青琦与尤老神医的好意并没有使姜家平静多久。尤老神医离开的第二天,姜怡春便独自一人哭哭啼啼的到凌府来找凌青琦。
也不知是谁在姜穆面前说了什么,前夜姜穆到姜怡春处,将她娘也叫了过去,硬要做什么滴血认亲,结果两滴血无巧不巧的怎么也凝不到一起,姜穆便认定姜怡春不是他亲生。
滴血认亲本就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凌青琦记得她前世曾经在哪本书上看过,无论有无血亲,两滴血放在一起都会凝为一体,可是究竟为什么姜怡春和姜穆的血没有凝合在一起,凌青琦便有些搞不懂,难道是有人在这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但毕竟姜怡春确实不是姜穆的亲生女儿。姜穆对姜怡春母女大发雷霆,摔砸了一些东西之后夺门而去。
“你这样跑出来了,你娘怎么办?”搂着姜怡春安慰了一通,凌青琦这样问道。姜怡春用帕子使劲的擦着眼睛,气呼呼的道:“不知道,她骗得我好惨。”说着又呜呜的哭起来,“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看来她的娘已经承认了,凌青琦暗暗叹了口气,之后劝:“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不能因为她一时糊涂而迁怒她,更何况她说你是姜先生的女儿,也是为你好。”
姜怡春听罢哭得更凶:“我宁愿一辈子做一个没爹的农家女,也不愿像现在这样被捧上了天之后摔得粉身碎骨!”
以前做农家女的时候,对生活并没有太多奢望,只求寻一个对眼的男人,一辈子过种田养鸡的平淡生活。可是偏偏叫她经历了一场那样荣华富贵养尊处优的生活,现如今叫她再回田家庄种地,她怎么回得去?
再说她们娘俩这样从姜家走出来,她娘的名声完了,她下辈子还抬得起头来做人么?
还有那个她每天叫爹的人,对她的宠爱对她的纵容,叫她怎么轻易放得下?
她的这些顾虑凌青琦也想到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加之他人的谣言与猜测,姜怡春娘俩想再做回农妇,太难了。
“你也别想太多,暂时先不要声张,快回去将你娘接出来,你们娘俩一起住到酒庄去,以后的事慢慢再想吧。”除了她,姜怡春在欣城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她若不管,她们娘俩怕是难有生路了。
姜怡春边流着泪边思虑着,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这样会不会很麻烦?凌夫人那里你要如何交代?”凌青琦微笑着摇头,“没事,你只管搬过去就好。”
周夫人若知道姜怡春不是姜穆的亲生女儿,姜怡春又有那样一个娘,一定不会同意她再同姜怡春来往。因此只有先瞒着她,所幸酒庄那里她很少过去,凌青瑞又受伤在家,这件事大可以瞒一段时间。
也许等凌青瑞完全好了可以去酒庄理事时,她已经想出别的办法了,或者直接请许叔帮忙也可以,他能把墨语和裴勇藏得密不透风,也一定可以把姜怡春母女安排好。
姜怡春握住她的手,异常感激的道:“这个时候你还待我这样好,谢谢你。”凌青琦回手相握,“咱们是朋友,你就不要跟我这样客气了。”
姜怡春使劲点点头,这才起身告辞,凌青琦忙叫她将眼泪擦抹干净,又吩咐曲妈安排马车送她回家。
对曲妈、周夫人等人,凌青琦只告诉她们说姜怡春和她娘闹别扭,才耍小孩子脾气来找她哭诉的。对此周夫人深深不以为然,连连摇头说姜怡春不懂事。
凌青琦以为姜怡春母女这就会搬去酒庄住,正想着派谁去酒庄给许叔送信,未想到下午姜穆竟亲自登门拜访,见到周夫人之后他也不客套,直接提出要见凌青琦。
他眼神黯淡,神情沮丧,凌青琦不禁暗叹他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知道姜怡春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是很舍不得的吧?
待凌青琦撵了身边服侍的,姜穆才有些急切的开口:“二小姐,春儿可曾来过你这里?”凌青琦心里咯噔一下,惊然问:“她没有回去么?”
“这么说她来你这里了?”姜穆脸现欣喜,“你快说说,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见凌青琦蹙着眉峰要开口相问,他忙解释道:“今儿一早她从家里哭着跑出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已经派人四下找了,可一直没有消息……她一个姑娘家……我怕她想不开……”
凌青琦赶忙叫曲妈进来,之后迅速的将姜怡春的行踪说给姜穆听。
曲妈进门,见凌青琦和姜穆都面色不善,不禁有些胆怯,她还未开口凌青琦便盘问:“上午妈妈叫谁送的姜小姐?”曲妈忙答道:“是李多。”
她话音未落凌青琦已经站起身,出门对石竹吩咐道:“快去将李多叫来,事情紧急,快去快回。”石竹闻言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了,凌青琦回转身对姜穆道:“姜先生别担心,春儿她不会有事的。”
姜穆听她对自己的称呼由之前的“伯父”改为“先生”,暗道想必她已经知晓了春儿的事,面上就有些讪讪,毕竟这是家丑,春儿这丫头竟这样随便说与人听。
过了一会儿李多气喘吁吁的赶来,进门还未来得及行礼,凌青琦便厉声问:“上午你到底把姜小姐送到了哪里?”声音里透着寒意,李多顿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小的原本是打算送姜小姐回府的,可快走到姜府大门口时姜小姐说她要走后门,小的将马车赶到姜府后门的胡同,车子进不去,姜小姐就说她自己下车走走散散心,小的要送她她连说不必,小的这才赶车回来了。”
他如竹筒倒豆子般的说出来,凌青琦听罢蹙了眉峰,姜穆却是立即站了起来,急切的道:“如此说来春儿定是出事了。”说着再不迟疑,抬脚就走。
凌青琦也不同他客套,任由曲妈小宛等人送他出门,她走到桌几旁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李多冷冷的吩咐:“你把头抬起来。”
李多低着头跪在那里,放在大腿上的两只手几不可见的渐渐收拢,迟疑着抬头看向凌青琦,眼神闪烁了一下之后连忙又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