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黯了黯,立时走进来个二十五六岁的冠服男子,左手搭着腰上长剑。这便是平阳侯曹寿。
这是我第二次近距离见到他,头一次是在他们大婚的时候。我跟父母亲还有刘彻去参加他们当时设在安寿宫的大婚典礼,他由太监们指引着前来与我们斟酒见礼,我便就认识了他。他举杯的时候揖礼十分到位,且笑容也让人感到舒心,当时觉得他年少风流,跟漂亮的平阳倒也般配,但今夜看来,才过了几年这位爷眉目间却有些乖戾奸险之色。
他进来便与平阳作了个揖,然后把透着寒意的目光瞟向我,才缓缓回头道:“公主回来了?回来了怎么不去紫雎阁?我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你半夜,连床褥都收拾好了。”
平阳皮笑肉不笑,“这么晚了,你等我做什么?”
他便道:“人常道小别胜新婚,自然是等着与公主好好叙叙别后之情。”说着便去拉她的手,一张脸也往她脸上俯压过去。平阳要推拒,但是又挣不月兑,最后只好也依了他,眼睛斜斜地在他脸上扫了扫,生生受了他个强吻,然后撇开脸执起案上酒壶,亲自斟了杯酒给他。
我想我在这里看着他们夫妻亲热算是个什么事,于是瞅准他们没有留意,便顺着墙根要往外溜。不料平阳在后面柔柔地喊:“你今儿便留在此处吧,又要去哪里?”门口婢女稍愣之后,立即把我去路给封死。
我百般无奈之好返回,只觉这个夜晚十分漫长。
曹寿放了平阳,看看我又看看她,冷哼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为夫在此,还有这等下贱之人的立足之地么?”
我一听这话很有些无语,不明白我一个被人强逼进来的人怎么就下贱了?
平阳浅笑了笑,缓步走到我与他之间正中的位置,款款返首,望着他道:“平日你抱着那些个姬妾们打情骂俏时,我何曾给你摆过半回脸色?便是我在洛阳的这两个月,你在府里的大小事我也不是不知道。眼下我不过是留个孩子在身旁伺侯,你怎么倒吃起醋来了?”
他们这一吵,倒把我的八卦因子激发出来,我也不急着走了,便就站在墙根下拢着手朝他们看。
我想以她长我六七岁的年纪叫我声孩子也不为过,听太后说几个大公主大皇子小时候还都曾抱过我。于是把脸转向曹寿,期待他的反应。他立时竖了眉,左手紧握着剑柄道:“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我即便是与姬妾们亲热些也并不为过。你这意思莫非是在这上头跟我争个高低?”
瞧瞧,这就是古代版沙猪主义者的典型。
平阳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闻言并不激动,而是镇定自若微哂道:“侯爷过奖,我可不敢。只不过我不出声你也别当我是傻子,往后这些事情你我各不相干,只当看不见便罢。若要就这么闹开,到时脸上不好看的,下不了台来的,只怕是侯爷你。”
曹寿气绝,颤抖地指着她:“你,——我要入甘泉宫去见太后!”
平阳嗤笑,指着门外:“去呀!你去告诉母后,就说因为我留了个小厮进府,你就疑心病大发,非要让我跪在你面前任你宰割。你这个驸马比我这公主还要威风,三妻四妾算什么?那是便宜了我。”
我稍稍分析了下,由始至终平阳都没有生半点气,而是十分理智且准确地维护出她的立场,我想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虽说自己是个公主,但是对方也是有封地的侯爷,就像堂邑侯陈午,论起身份来也并不比窦太主低到哪里去一样,两个人之间地位其实是平等的,他若果真要责罚她什么,那也并不算了不得的罪过。
“你自取其辱,可别怪我待你不公!”
我才在旁边月复诽毕,曹寿就果然摔手往平阳脸上挥了两巴掌。这两掌真若晴天霹雳,我虽然不认为他不能骂她,但谁又能想得到他居然有胆子在公主面前实施家暴呢?而这两手力道也不可谓不重,平阳白晳的脸上立即就浮出两片紫红来。
旁边婢女们吓得尖叫,纷纷往外逃去。
曹寿见状也有些着慌,忙得不知该先安抚被打的妻子还是去追回跑去喊人的婢女。我惊愕之余则对他眼下的反应相当表示理解,两人说是说地位平等,但她到底是太后的爱女,当今皇帝的亲姐姐,他自己都还领着她娘家的工资,发生这样的事情怎可能不慌?
屋里顿时只剩下我们三人,他们俩各怀心思在当中对视,我则尴尬地充当着看客的角色。
“娉娉……”
他嗫嚅着往后移动,喉头间上下翻滚。而平阳昂首怒目缓缓朝他走去,美眸里透着满着狠绝的光。到了他退无可退之处,她冷冷扬起下巴,右手揪紧他的衣襟,咬牙一字一句道:“你敢不敢再打我两下?敢不敢?”
曹寿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此处心里也颇是紧张,因实在看不透这位公主的想法。她眼下看起来就如冥狱罗刹,谁对上她的目光都得打几个寒颤。
曹寿讨饶:“娉娉,快放手……我给你跪下赔罪,让你也打还我,好不好?”
平阳不动,只是以冰冷的目光睥睨着他,而后手指放开,却是往上移到他的喉咙处。五根猩红的手指分开两边紧扼住他的喉管,只倾刻间他就已变得呼吸急促,并惊恐地瞪大了眼。
我也不由得揪紧着衣袖,不知道眼下适合做些什么。就这样溜走的话我两腿已然发软,根本连能不能跑到大门口都成问题;而我若上前劝阻的话,又担心万一再激发起他们当中谁的怒气,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可恨的是四周婢女们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去了哪里。
“娉娉……你再不放开……我就要拔剑了……”
曹寿说话已然甚艰难,两只眼睛也被扼得几乎蹦出眶来。而平阳仍然目有狠色紧扼不动。猛听一声哐啷,曹寿已经拼力把腰上长剑拔了出来,直逼向她胸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