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刘彻笑了笑,“一个宫里服侍了四十余年的奴才,居然把堂堂平阳侯府上的亲信也给带了进来,这样的奴才,怎么可能会抬不起头来?朕看抬不起头的,怕是我这个乳臭未干的皇帝才是。”说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绕过老太后走到我跟前,盯着我一字一句说道:“**是朕的皇后,当初是您亲自为我们主的婚,今夜朕来接她回宫就寝,太皇太后却不肯放人,却不知是何用意”
老太后有什么用意自然不会告诉他,她就是想把我留在这里问出事实真想,而刘彻这么做分明又像是有备而来,我仍不清楚他为什么一定要带我走,甚至为此与老太后公然为敌。
我说:“皇上,你走吧,我还有话跟太皇太后说。”这个时候我已经分析过了,老太后肯定已经从那家丁口里知道了事情始末,这件事我说不说其实区别不大,但我若是肯配合她,而且是在与刘彻作对的情形之下与她站在了同一阵线,那么我想接下来我的下场应该会要好很多。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不那么识刘彻的抬举,但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只好阴暗这么一回。
我看向跪坐于席上的老太后,她的脸上依旧沉静庄严得让人想要倒地膜拜,仿佛普渡众生的神灵菩萨。她想要夜审我的消息连我事先也不知道,刘彻却这么快速收到消息赶来,也许这长信宫并不如我所想是她一手遮天的天下,而连我都能怀疑到的事情她就更加可能已怀疑到,刘彻的贸然行动,只怕没那么好收场。
我不由自主握紧了双手,不得不承认这时候心里的焦灼。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现在你必须跟我回去”他想伸手来拉我。
我退后躲开,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皇上怎么这么说话?太皇太后面前,可别这么放肆。”
他紧抿着嘴,眯眼看着我不再说话。
老太后却哼哼笑了,右手抚着桌案上的雏凤金盏烛台说:“**,皇上既然不肯走,那就让他留下吧咱们说咱们的,你把刚刚我问你的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曹寿是怎么死的,你是怎么瞧见的,平阳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一个字也不许隐瞒当着皇上的面,让他听听,他的亲姐姐,是怎么样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夫婿,是怎么样把我大汉的王侯置诸死地的”
“……”
我张口结舌顿在那里,连目光都不知该落到谁的脸上去,刘彻目光里的犀利与老太后的沉静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并没有显得过于错愕,就连听完了之后眉头都只是微微蹙动了两下又已凝结成先前的样子,以至我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早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老太后……”
我哆嗦着握住老太后的胳膊。滑腻的丝袍之下她的手臂瘦小干枯,但是又透着十分坚定的一股力量。“快说”桌案上金盏烛台猛地一震,把我吓得一跌坐在地上,老太后脸上已经没有半点和色,冷得仿佛使整个大殿都透着寒风。
果然天子皇家没一个好相与的。
刘彻散开背着的双手伸出往前,看样子想来拉我,但不知为什么半路又收了回去,两只眼睛更是欠扁地翻向了屋顶。我拍着从地上爬起,尽量找回端庄的姿态,看了看老太后,清着嗓子说:“那个,真的要说?”
“说”
我无奈之下看了看刘彻,见他也不是那么在乎的样子,便就横了横心,说道:“那天夜里,我到了平阳府门外……”
“你为什么会到平阳府外?”
“我……”
我没办法,只好把怎么发现袭击刘彻马匹的盗马贼出自窦旸府上的,以及怎么想法子教训那俩盗马贼,怎么失手被他们发现追赶,到后来四散逃命误闯到平阳门外,从头到尾说了个一清二楚。说到这里原本静静不动的两人都有了点反应,刘彻皱眉跨前一步,面有紧张之色,老太后沉声道:“你是说窦旸府上的人,给皇上的御马下毒?”
“千真万确”我伏地作罪人状,把平时刘春的奴才样学了个十足十。
老太后接下来沉默了半刻,半刻后她又扶了扶烛台,道:“往下说”
我不敢怠慢,开始说起遇到平阳之后发生的事。说的时候老太后端坐在案后席上,而刘彻背手站在玉墀上,两个人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在这片静默之中我一边回想着当时情景,一边如实说了出来。我得庆幸自己有着偷偷写小说的经历,因此得以使自己在描述的时候并不显得太主观,——这个时候凡带有半点我自己的个人情绪,都会非常不利于我捕捉有利的风向。
“……当时除了我以外,还有几名府上的侍女在场的,平阳当时并没有杀她们,只是威胁她们不准出声,老太后如果怀疑**所说的有半个字不真实,完全可以找她们来对质”我指着门口说道。
老太后纹丝不动,却慢悠悠道:“皇上,你觉得皇后的话可信不可信?”
我抬头去看刘彻,他这时也正在看我,脸上神情复杂。其实我多少能明白他的心情,我说的话全部针对的是他的亲姐姐,可以说她想再有转寰求生的余地已是绝无可能,他即使贵为天子,此刻也不能为她再做些什么。我忽觉有些对不住他,跟平阳之间的恩怨是我们的事,扯到刘彻,我又有些不忍心。
“皇后的话,自然是可信的。”隔了好久他这样说。
老太后扬了扬唇角,透出丝冷笑:“那么,身为公主杀死自己的夫婿,这个罪,该如何判?”
刘彻不语,而我脑袋低垂望着地上叹气。
“平阳若是要判罪,那么皇后岂非更是有罪在先?”
就在殿里气氛开始转向诡异的时候,殿外廊下接连几声急促的哐啷脆响,紧接着就有沉而有力的第四道声音透过厚实的大门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