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齐你怎么啦?”我慌忙冲了上去,伸手要扶他。
“没事,没事”谢天齐一手扶着墙,一手从我摆了摆。
“没事才怪”我怒了,不由分手地一手支起他的胳膊搭在肩上,一手穿过肩膀,扶住他的脊背。可是手刚触到他的背,就生生顿了一顿,我惊呼着:“你怎么这么瘦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脸异样地红了,冲我勉强笑了笑:“我自幼便是如此”
“才不是呢”我喊道,可是话刚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住,谢天齐定定地看向我,又期待又难过。我讪讪地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印象里你不是这样的。”
谢天齐浑身一颤,咳嗽了几声,迅速撇过脸去:“走吧。”
我扶着他慢慢走回屋里,待他坐好,小太监奉上一杯热茶,我才忧心忡忡地说道:“谢大人,您是不是……有病啊?”
他捧着茶杯,摇摇头。
“可是你好瘦啊,一副……”我将后面的半句不吉利话吞下。
谢天齐抬头看向我,目光出奇地宁静,他嘴角好看地翘了起来,恬淡地说着:“生死有命,没什么好顾忌的。”
我眼眶一下子酸了,赶紧站起身,故意走到一旁,装作归置东西的样子,没好气地说:“才不是呢我命由我不由天而且我看你虽然瘦弱,但也没有什么要命的毛病啊,多吃些补品,多做些运动,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半天身后没有声音,我心里着急,赶紧扭身回去,只见谢天齐正匆忙收回目光,一瞬间,他的神情缱绻悲切,完全不同于平常的空洞,我也怔住了,总觉得这个玻璃似的人,掩藏着难以言说又心如死灰的落寞。
谢天齐喝了一口茶,说道:“刚才我去了趟郑妃娘娘处。”
“啊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不等我自己就去了。”我赶紧收回心思,坐到他身边,认真听他说话。
他并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说尸体腐烂,气味多久会散去?”
我皱着眉想了想,说道:“即便是夏天,尸体腐烂也最少需要三个月。”
“那如果被掩埋了呢?”
“那就需要视情况而定了,不过一般情况下,掩埋的尸体会在六至八个月腐烂完毕。”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又追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
谢天齐看了看我,轻声说道:“你可记得上次在郑妃娘娘处,我说她院中的月季开的格外鲜艳。”
我点点头,突然明白过来:“你怀疑……”
谢天齐伸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只是觉得奇怪。而且你不觉得她宫中的熏香比之其他处所的味道更胜吗?”。
我略作沉思,的确,郑妃娘娘长乐宫中的香味非常奇特,我点点头,笑着看向谢天齐,出声赞道:“谢大人,您观察的真仔细。”
他摇摇头,对着水杯子说道:“许是你牵绊太多了,不像我心中只有这一事。”
我顿时脸红了起来,装模作样地站起来走到放置断掌的托盘前,认真查看,突然,我眼睛一亮,冲谢天齐招手道:“谢大人,快来看,有新发现”
也许是我和谢天齐太专注地讨论案情,所以时间过得飞快,已然过了午饭时间,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吧,我请你吃饭”
“你不是请过我一次了吗?”。谢天齐抬眼看我。我冲他摆摆手:“那不算上次还没吃呢,就被元佐弄了个不欢而散。”
谢天齐低下头,淡淡地说道:“我不饿。”
“可是我饿了”经过长时间观察,我发现谢天齐是个典型的吃硬不吃软的主,而且似乎很关心我,见不得我受罪。
他站起身,轻轻抚了抚长衫,看着我无可奈何地笑了,说道:“那好吧,我就舍命配大人吧。”
“哇塞不会吧”我捂着嘴吃惊地笑道。
“怎么了?”他一脸疑惑。
“你还会说笑话啊”我点着头,欣慰地说道:“不错不错,再接再厉”
谢天齐笑着叹了口气,眉眼之间是掩饰不住的轻松开怀。我和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皇宫,还是上次那个小馆子,还是上次的五香蛋、牛肉粥喝酒酿丸子。这次没有了别人的打扰,我们吃的很高兴。
“谢大人,咱们在蓟县共过几年事啊?”
“三个月。”
“三个月?”我惊呼:“怪不得你说咱们是点头之交呢”
谢天齐苦笑了一声:“三个月是太短了。”
“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是我对你还是有印象的。”我端着茶一边喝一边说:“有一段时间,我总做梦,梦里就有一个瘦高的男子似乎对我说着什么,开始我不知道他是谁,后来看见你才知道原来你就是他。”
谢天齐的手微微颤抖,过了半天,他才缓缓开口:“是吗?”。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所以我刚醒过来那会儿,总觉得咱们之间似乎有什么,总想弄个明白。你不知道我约你在楼外楼见面那天,我从中午一直等到了晚上,见你没来,我还大哭了一场。”说着我讪讪笑了笑。只见谢天齐低垂着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神色。
“不过现在好了,”我心里虽然微微发酸,但还是轻松地拍了拍他肩膀:“大家都说清楚了,我就不会整天胡思乱想了。”
说着谢天齐抬起头来看向我,他的眼眸噙着湖水一样的幽深,嘴唇哆嗦着,呓语一般含混不清地说道:“你会再喜欢上我吗?”。
“啊?什么?我没听清楚。”
谢天齐仓皇地低下头,鼻翼微动:“没有,没有。我说饭快凉了,快吃吧。”
看他似乎又郁闷了,我想了想,说道:“给你讲段故事吧”
他抬起眼看看我,点点头。
“嗯……这个故事的名字叫珍珠翡翠白玉汤。话说有个皇上叫朱元璋,他自小要饭起家,虽然做了皇帝,但十分怀念小叫花子时,两个老乞丐给他做的一碗汤……”
“哈哈……好玩吧”我摇头晃脑地讲完后,得意洋洋地看向他。谢天齐也开怀笑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撒在他俊俏的脸上,让人看着怦然心动,他是我见过最英俊最寂静的男子,有着一张青春美好的面庞,却总是一脸忧伤和绝望。有时候他就像走在这个尘世边缘的魂魄,空洞冷漠地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所求,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他饱含着压抑着人世间最浓烈的情感,孤独地等待着守候着……
“小谢……”我看着他,下意识地叫道,手也情不自禁地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我真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开怀地笑”
这次,他没有躲开,只是含着笑对着我说道:“我所有的笑都是开怀的,我此生真的已经很快乐了”
我的眼泪刷的流了出来,赶紧匆忙擦掉:“我没哭啊,只是眼睛干涩”
吃了饭,我们道了别,要各自回家。我一蹦三跳地走了几步后,藏在巷子拐弯处看他,然后偷偷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他走进了一处简陋的院子。我抬头记下门牌号码,心里得意了一番,才向王府走去。
据说,我回去的那天傍晚,益王府所有人都处于高度警备状态,有事儿没事儿的下人都端着脸盆站在厨房外面。只听厨房内不时传出女子的惨叫声:“燕容”“凝香”
厨房里更是翻了天,我实在把握不住这个火候,头脑里依稀记得炒菜时要武火煎炸,文火慢炖,可是这个破炉子根本不听指挥,只是一个火苗一个温度。我试了好几次,不时耗干了锅,就是溢除了水,我简直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土灶踹烂
“姐姐,你想做什么,让我们来就行”凝香架不住我的一惊一乍,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劝到。
我叫骂道:“真他祖母滴好,给你”说着将铲子扔到她手里:“我想炖锅鸡汤”
“啊?”燕容瞪着眼珠子:“合着您忙了半天,就是想炖锅鸡汤啊”
我皱着眉头,咬牙切齿地喊道:“靠谁知道这炉子这么不给力啊”
燕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那您快一边歇着吧,我们来就行。”
我没办法只能走到一边,看着燕容和凝香有条不紊地弄着,我只能在一旁指手画脚:“放些枸杞、大枣。”“别放太多盐”
正说着,赵彦玥走了进来,燕容一看,赶紧拦了过去:“您的爷,您怎么来厨房了”
“厨房?这是厨房吗?我来看看战场”他戏谑地说道。我白了他一眼,镇定地说道:“凝香,那勺子舀出去一碗汤”
“为什么?”凝香不明就里。
“说风凉话的不给吃”我狠狠瞪向赵彦玥。
“哈哈,真是小气的很”赵彦玥揶揄地看着我,他走到凝香跟前看了看锅里的鸡和大枣,皱着眉说道:“你这汤我还真不敢喝。”
“为什么?”我愣了。
“这又是枸杞,又是大枣的,明显是给产妇喝的。”他调笑着,突然脸色一变,走向我瞪着眼睛说道:“难道?”
我顿时打了个哆嗦。赵彦玥不管不顾地搂住我:“难道娘子你有孕了?”
我差点儿一个出溜坐到桌子底下,窘迫地扫了眼厨房里的人,我伸手猛掐赵彦玥的胳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赵彦玥皱着眉头“哎呀”一声,委屈地说道:“那你这汤怎么这样炖?”
我有些心虚,刚才的气势立刻减了大半,我轻声说道:“我想给谢大人也送一碗。”
赵彦玥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他眯起眼看了看我,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两句,只听赵彦玥扭头对着燕容说道:“把药房存着的燕窝拿出来一并炖了,找大夫开些补肝补血的食疗方子,以后每日炖煮一顿。”
“是”燕容说着走了出去。我怔怔地看向赵彦玥,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一切语言都是苍白。他也看着我,坦荡地笑了笑:“怎么,现在是不是觉得你夫君特别伟大”
我白了他一眼,只觉得心里全是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