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理寺,卷宗房内。
任倚婕仔细地翻阅着这几日来的关于案件进展的文案记载。这些文案她已看了不下十遍,每看一遍,她都会有新的疑问冒出来,就像一颗无限生长的大树,枝枝干干早生得错综复杂。
东来铁铺的灭门案因与赵大人的案子有关,因此在盛宣煜的要求下,京兆尹派人将调查的卷宗在她被千秋银抓走的这几日送了过来。卷宗上显示夏家父子祖籍安州,大约二十年前来到长安,开了这东来铁铺。夏家父子平时为人随和,无与人结怨的历史,生活与人际关系都极其简单。唯一让她感觉有些古怪的是,夏家的邻居曾经提到,东来铁铺原本默默无闻,生意并不好,直到夏水俞离家出走后归来,为一名大人物打造出一柄绝世宝剑,从此名声大振,生意便开始旺了起来。而这名大人物究竟是谁,却无人得知。
同时,根据记载,她也了解到了那日伊贺音所说的,赵禄曾经暗地里送银子给夏水俞一事,这让她不禁把夏家与吴王李恪联系在一起。赵禄是吴王的旧部,那么夏家有没有可能因为吴王的关系而认识赵禄呢?这名铸剑的大人物会不会就是曾经的吴王呢?
想到了这一点,她急忙查阅了吴王恪的生平事迹。果然,贞观十一年(637年)至永徽元年(650年)期间,吴王曾任安州都督,那么夏家父子与吴王如果有关系,在时间地点上还是有可能的。再看贞观十七年(643年),太宗李世民大寿之际,吴王恪曾献宝剑为贺,太宗大喜,没过几日,便在众臣面前提议立李恪为储。只是因长孙无忌极力阻挠,此事只得作罢。那么这把贺寿的宝剑是否就是出自东来铁铺呢?
种种迹像显示她的推理是有可能的。赵禄与夏家的关系唯一的交集点便是吴王,他们很有可能同是吴王的旧部,那名神秘的少主人回来后,一定在秘室联络着那些旧部,而这些人又对吴王极为忠心,便是死也绝不会透露他的身份。
夏氏父子在打造了那把凶器后,便交给了凶手,然后凶手杀人后,又派了一名黑衣人故意将凶器制作图交给她,由此让官府查到了东来铁铺。现在回想起来,义庄的那名黑衣人事实上就算她不出现,也会通过其他方式将凶器制作图传到盛宣煜的手中。接着等盛宣煜查到铁铺后,再通过夏草根的描述将凶案嫁祸给长孙冲,这一环扣一环的计谋,不得不说,实在是匪夷所思。
之后,夏氏父子应该有逃离京城的打算,否则夏水俞不会去赵府向赵禄拿银子。但是为何当他回到铁铺后,夏草根像中了邪一样的将他们一个个全杀了呢?
京兆尹送来的卷宗里关于动机的描写非常粗糙,只是通过夏草根的邻居描述,说凶案那日铁铺里传来夏草根与几个伙计的争执声,便推断夏草根是因为争吵而激情杀人。可是她总觉得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但是偏偏没有任何的证据支持。
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学着父亲曾经的习惯动作,用手揉了揉紧皱的眉。如果父亲在这里就好了,她可以好好地与他畅谈案情,父亲一定会有独到的分析,让案子迎刃而解。不像那个该死的盛宣煜,案子不好好查,就知道泡妞。
一想到盛宣煜,她就气上心头。今天下午在大理寺门口的争吵让她耿耿于怀,这个混蛋竟然怀疑她和千秋银是一伙的。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这种人有什么好留恋的,等案子结束了,她要找回“雷神之泪”返回21世纪,就算回不去,她也要远走高飞,一辈子都不要再看到他。
她一边这么赌气地想着,一边却又对他与新城公主一起出去而感到极度不爽。
盛宣煜和新城公主走后,她就从李云礼和许青山的嘴里得知,新城公主曾经三番四次来邀请过盛宣煜,爱慕之情人尽皆知。李云礼还戏言,说看这样子,要不了多久盛大人就会成为大唐的新驸马了。
听了这句话后,她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一句话也不想说了,闷头就钻进卷宗房里查看文案。只有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查案当中,她能甩开心里那份莫名的失落。
然而,当她放下卷宗的那一霎那,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烦心的事绞得她心痛。现在已近子时,她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盛宣煜与新城公主约会的假想情景。盛宣煜从下午走了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当然他有可能是直接回了家,不来大理寺了,可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期盼着他能回大理寺一下,让她的心稍为好过一些。
轻轻地吹灭桌上的蜡烛,她转身提着灯笼出了卷宗房,明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可何必继续等下去呢。屋外,明月当空,无星陪伴,孤独而冷清的月光一如她此刻惨淡的心境。
卷宗房与她住的厢房分别位于大理寺后院的东西两个方向,她一路向东缓步走去,突然漆黑的夜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她的眉一挑,好奇地向声音的来源望去。虽然因为黑暗不太看得清楚,但是在这里毕竟也住了这么久了,那个方向正是后院的最角落里,平时打水的井边。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打水?
她不禁好奇地想着,按说现在大理寺里除了她和徐妈妈住后院外,只有三四个守大门的侍卫。而这个时间,除非发生紧急事件,否则侍卫们一般是不会来后院,那么打水的难道是徐妈妈?可也不对,徐妈妈早就睡下了,这她是知道了,那么……难道是有人暗中闯入大理寺来?
一想到这一点,她心的一紧,赶紧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借着黑暗的掩饰,她小心翼翼地缓步上前,偷偷地监视着井边之人。
淡淡的月光下,隐约能辨清井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而健壮的男人,只见他赤着上身,从井里打着水,然后一桶接着一桶地将水悉数从头倒在身上。男人反复着这个动作,似乎也没有其他不轨的举动。
任倚婕躲在一棵大树后,暗暗心奇,难道是个神经病,这么晚了来洗澡?呃……自己可没有偷窥男人洗澡的癖好,还是赶快回去睡觉吧。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便开始往回走,只是忘了来时的小心,就这么一动,井边的男人已发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