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来,朕给你引见一下。”翌日晌午,秋猎仪式之后的空当,靖文帝元坤忽然召见了阿和。带着令人不安的笑容,靖文帝指着一旁的年轻人说道:“汉中王韩云,今日前来进贺,说想拜见一下泰成皇后。”
阿和面无表情的盯着昨晚刚刚会过的那位王公子,心想,我那句后会无期分明白说了……
汉中王韩云行礼道:“臣韩云拜见泰成皇后。”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咬重了泰成两字。
阿和回礼道:“王爷多礼了。”狠狠的吐出那个“王”字。
二人对视,笑得一团和气,略带诡异。
元坤心知内情,却有意火上浇油,曼声道:“汉中王听说皇后棋艺出众,还想有空再请教一下。”着重强调了那个“再”字。
呃……
阿和保持着脸上的坚定不屈,心里却十分想抓头。
韩云乘胜追击:“耍滑取巧也好,雕虫小技也好,都恳请皇后赐教。”
阿和眨了眨眼,忽然抚掌问道:“王爷会玩双陆吗?”。
“双陆?”
“嗯,”阿和点点头,又道,“要不连五子也行,我比较喜欢玩这两个。”
双陆、五子……都是小孩家的游戏嘛,韩云看着笑意盈盈的阿和,不知道她是否当真。
“不过宫内禁止赌博的哦,十两一局是不可能的了,王爷可想好,别白费了时间。”阿和说完,又看向皇帝,笑道:“臣妾说得没错吧,陛下?”
“啊,对。”元坤下意识答道。意外于阿和的小小反击,元坤不禁失笑,于两人之间调解道:“那么此事暂且搁下。晚上还有宴会,到时慢慢商议不迟。”
“臣妾先告退了。”阿和及时行礼告辞。
阿和离开后,元坤忽然道:“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显然是针对留在原地的那位汉中王发问。
韩云被这突兀的一问呛到,颇有几分别扭的掩饰道:“也没什么,借着秋猎,外臣来贺而已。”
“哦?你这个汉中王难得露面一次,只是为了在人家酒庄里赌棋闹事,再借机调戏下朕的皇后?”元坤笑问。
“谁、谁调戏她了!”韩云不禁恼红了脸,清秀的面容显出几分尴尬。
元坤见状,反而追问:“难不成你还没娶王妃?不是当世子的时候就订亲了么?莫非因为太瓜被王妃休了……”
“你、你……陛下你比当太子的时候更加长舌了!”韩云不禁愤愤然。
元坤笑道:“正所谓精进如斯。”
韩云无语。踌躇了一阵,终于说道:“这次来确是有事相商。”
“说。”
“汉中请开运河,连通漕运!”
“哦。”元坤敛了神色,思量片刻道:“你可想好,汉中自古丰饶,且当年又与太宗相约。大可固守列土,一旦通了运河……”与北燕之间的联系便再难划清,便会渐渐归附于北燕朝廷。
元坤之意,不言自明。
韩云默然,半响才道:“丰饶又如何,汉中不过巴掌大小的地方,经营毕竟有限。这两年节气不调,农作歉收,汉中辖内粮价上涨不断。王府有意向邻近的郡县运粮,却因路途周转吃紧,花费甚巨。若想开辟一条水路出来,单以汉中一地之力却是难上加难……如今北燕境内十六郡皆通了漕运,唯独汉中周围越发孤立。汉中就算再富饶,毕竟人物有限,非长久之计。如今只恳请陛下将汉东郡的东渠续长两百里,便能与汉中相接了。”
元坤不答他的话,只问:“以前跟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韩云脸色微变,道:“记得,总会有这一日,不成想自我而始。”
元坤道:“不错。云卿,现在不是讲以前情义的时候,莫怪朕不能爽快应你。此事朕要权衡一下,再与你答复。”
韩云苦笑一下,行礼告退。
***
这天夜里,秋猎的庆祝酒宴十分热闹,豫王元祥射中的一头豪猪成了亲王当中最大的战利品。靖文帝十分高兴,特嘉奖他坐到了自己下首,与阿和的位置恰好比邻。而阿和的对面坐着的便是汉中王韩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元坤忽然放下酒杯,发话道:“虽是宴饮,但朕仍有些疑问想考校下诸位爱卿。”
陛下发话了,座下群臣赶紧敛了心神,等着出题。
“工部侍郎何在?去年在汉东修的东渠每百里花费多少?”
工部侍郎赶紧站出,战战兢兢的报出数来。
元坤心中核对一下,上下相差不多,“嗯,以汉东郡的税赋,大概是多少年的份,户部侍郎何在?”
户部侍郎是个前科进士,颇有几分才干。他不慌不忙的站起,道:“回陛下,以最近汉东的收成来看,需要十年左右。”
“那徭役呢?”
“不算轮休两年左右。”户部侍郎如实答道。
“嗯,那如果是修到汉中呢?”元坤气定神闲的问道。
汉中?哎,怎么会是汉中?下面群臣开始窃窃私语,不少疑惑的目光投向上位年轻的汉中王。
户部侍郎倒挺实诚地追问道:“陛下的意思是否要算上汉中府的税赋和徭役?”
怎么可能?群臣纷纷摇头,当年的汉中之约开始,汉中从来不向朝廷纳贡进税,俨然自立。每逢时节向北燕皇帝进奉些土产珍品已算尽了臣子的义务。就连每次户部核户定籍,也并未认真算上汉中府。
元坤看了看户部侍郎,笑道:“这就得问汉中王了。”
韩云出席,拜倒道:“汉中愿意向朝廷缴纳税赋。”
这……群臣立刻炸开了锅。汉中愿意缴纳税赋,这才是真正的归为一统啊。少顷,群臣纷纷贺道:“陛下英明至圣,如今可一偿高祖、太宗心愿!”也有人对韩云赞道:“王爷深明大义,此举既可稳固汉中百年基业,又可造福黎民百姓呐。”
“只是……”那位户部侍郎有几分不明事理的插话道:“启禀陛下,我朝定的十税一,单以汉中的人赋来算,要继续开凿东渠,只怕算上十年也远远不够啊。”人力物力财力,汉中一隅之地都难以与有北燕国库作后盾的其他州郡相较。若不加税,便是给国库添负担。
这正是韩云心底顾忌之处。汉中自祖上习前朝旧制,数十年不曾加赋,如今到了他这代,竟要苛捐与民吗?那他到底凭什么打破祖上定下的“汉中之约”?
韩云抬头看向元坤。元坤对他轻轻点头,说道:“是啊,单算汉中确实远远不够……”他瞥到一旁的阿和正惬意地自斟自饮,随口问道:“皇后觉得呢?”
阿和忽然被叫道,愣了一下。咦,不是考校群臣么,怎么连她也要问。
阿和放下酒杯,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十税一不够,那就十五税一吧。”
哎?这话听得众人面面相觑。
元祥小声嘀咕:“你傻掉了?十一税都不够,还十五?”
“哎,我觉得十五比十多嘛,哦呵呵……”阿和不好意思的笑道。
元坤却点头说道:“皇后说得有理。薄其税敛,民可使富。既然十一税不够,那就十五税一。汉中王可有异议?”
韩云看了看阿和,又重新拜倒,郑重说道:“臣遵旨,谢主隆恩。”
***
(十一税是将收成的十分之一交税。春秋战国时期鲁国的赋税制度改革,推行“初税亩”,据《公羊传·宣公十五年》的解释:“初者何?始也。税亩者何?履亩而税也”。这一时期不论公田私田,一律按亩征税。其税率为收获量的1/10,也就是所谓“什一之税”。十五税一是将收成的十五分之一交税。汉代记取了强秦灭亡的教训,在汉初采取了“轻徭薄赋”的政策。《汉书·食货志》中说:“汉兴,按秦之敝,诸侯记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高祖以是约法省禁轻田租,十五而税一”。以上资料来自各种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