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车的空隙,元祥偷偷拉了阿和的衣袖,看四下无人,小声道:“你留点神,那个女人……”
阿和不懂:“怎么啦?”
“我觉得不一般。”元祥道。
“我也觉得啊,所以才觉得她好漂亮!”
“不是这个意思!”元祥怒道,“呆子,你就不想想,她这么凭空出现在咱们眼前,会不会是有算计的?汉中派来的眼线或者是探子什么的……更重要的是,万一她迷惑了皇兄,皇兄把她带回宫怎么办!”元祥重重的说完这句,瞪了瞪阿和。
“哦哦。”阿和连应两声来表示自己心中的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元祥的深思熟虑……
“祥弟小看阿和的魅力也就算了,怎么还信不过看哥哥我的眼力呢。”元坤忽然出现在他俩身后,“上车了,走吧。”
这两人吐吐舌头赶紧跟上。上了车,只见那位卫岚姑娘端坐其中。重新启程后,卫岚开口问道:“请问公子是否与我家主公认识?”
元坤道:“还算熟悉。”
“公子既能猜到我的姓氏,想必对汉中十分了解,又与主公熟识,不知该如何称呼。”
元坤笑道:“现在还不便相告,姑娘就先称我为黄公子好了。至于汉中,我几年前曾去过一次,自然知道汉中两大将门——卫氏和武氏。我见姑娘一身英气,行动果断,腰间还佩带着汉中王府的通行令牌,便碰运气猜了一猜,果不其然。”
“黄公子好眼力。不知公子一行来汉东所为何事?”看得出,卫岚最为关心这个问题。
元坤提议道:“不如你我在纸上各写一字,同时拿出,再看彼此是否像我说的那样志同道合,可好?”
“好。”卫岚同意。两人各自取了一支小毫在纸片上写下一个字。写完后,两人点头致意,说道:“请。”将字递了出来。
阿和与元祥伸头去看:元坤手中的是“徭”字,卫岚姑娘手中的是“役”字。
徭役,“殊途同归。”元坤道,“既然如此,大家就是同伴了。”
阿和好奇问道:“汉东的徭役与汉中有什么关系吗?”。元坤是皇帝,没有他不管的。可卫岚既是汉中王的部下,为什么要关心汉东的徭役呢?
卫岚解释道:“只因我家主公欲从汉东引一条水路到汉中,而汉中人力有限,需要仰仗汉东的人力和北燕国库的财力。所以,万一汉东征徭不力,汉中的情况就会陷入僵局。”
“有这么严重?”元祥也有点奇怪,韩云看起来挺能干的啊。
“因为这次开修水路的事情,汉中家臣政见不一,已经吵过很多次了,看着主公殚精竭虑的份儿才勉强达成一致。主公已经答应了不加赋税,不加徭役,用两年的时间修好水路运河。若是汉东不配合,或者发生别的什么变故,一旦未能如期完成食言而肥,主公的威信就会被动摇。”卫岚有些担忧道,“之前的秋猎,主公前去敬贺北燕靖文帝,已经有些家臣背后嘀咕说主公忘记祖训,忘记本分了……这次修水路又大动干戈,所以不得不慎。”
元坤敛了神色,眉头微皱,道:“韩云自己已经想清楚了,他才是在为汉中的长久基业考虑。”
“在下也明白,所以便想助主公一臂之力,特来汉东打探下实际情形。”卫岚道。
“你已经打探到了哪些?”
卫岚想了想,问道:“各位知道,为什么现在汉东投宿这么难吗?”。
众人看向她。
“那是因为,客栈里住的都是附近乡里出来逃役的人。”
***
车队一路快行,不到黄昏时分就到了晋王府。晋王是亲王,府邸也建在汉东地区颇为富庶的并州州城。晋王府前的两条大街十分宽敞热闹,不少商贩临街叫卖。因元坤等人是微服出游,所以王府的大门未开,只一队家将在门前行礼,然后指引车队到了王府花园的侧门。
侧门旁,元肃夫妇都在翘首等候,见车队到来连忙迎了上去。元肃扶了元坤下车,先小声道:“因知兄长不想张扬,故此未开大门。屈尊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元坤道:“没什么,这样很好。”
这两句声音虽然不大,但卫岚身负武艺,六识超于常人,自然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惊疑地看向元坤。元坤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就算猜到了,也先别说。”
王府的花园中,早已为接驾收拾妥当。园中一座名为“观月”的二层小楼为元坤与阿和的起居住所,其他人就住在左右厢房。观月楼下就是个宽敞的待客厅,众人用过饭后就在这里议事。
落座之后,卫岚见到元肃夫妇坐在下位,元坤仍是居于上位,加之路上同行众人的种种表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晋王是北燕皇室的亲王,靖文帝的亲弟弟,能让晋王夫妇亲自迎接、甘居下位的人还有几个?更何况,她还听到清清楚楚的一声“兄长”。
卫岚站起身来,揖礼而问:“未知陛下驾临,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恕罪。陛下此行可与汉中有关?”
元坤道:“既是微服出巡,一切虚礼皆免,更何况不知者不罪,无需赘言。至于此行的目的,方才在路上,我已与卫姑娘猜字互验,那个的确就是我们的目的。”
“既如此,陛下也是想查清此事了。”
“不错,这不单是汉中的问题,也是我北燕的国事。”元坤肯定地说道。
卫岚放心了。
元坤道:“那么,卫姑娘不如把刚才告诉我们的情况再详细说一边,晋王夫妇尚不知晓,我们也可再推敲一二。”
原来,汉中的水路从汉东引进,最少要经过汉东的两州四郡十六县。这其中也有晋王所在的并州和邻近的忻州。大概是从上个月开始,传出忻州百姓不愿服役,竞相外出避役。而官府非但不管,还纵容这种行为。
“纵容?这样于他们有什么好处?”元祥不解地问道。
卫岚道:“自然是有好处的。譬如,以为朝廷下令的徭役请求过更的百姓,须缴钱三百的更赋。而这次,因为是汉中的事儿,汉东的官府默许百姓少交甚至不交,可以以物代捐。”
“可是,到时候人手不够,当地的官府还是要自己贴钱雇人来修水渠啊?”元祥左右看看,十分不解。
元坤笑道:“他们才没这么傻!让百姓交的更赋,根本没有报给国库,而是让他们自己偷偷瞒下了!你忘记了上个月中书省接道的汉东奏折,就是说并州私逃成风、税收不上来的那本,便是那群人在给这个局面作铺垫呢。朕这才将肃弟召进京来查问。至于到时水渠开修,他们大可跟汉中和朝廷哭穷,到时就得韩云和朕来掏腰包。韩云说过,不能让汉中加赋。万一食言,威信就会动摇。”
卫岚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这正是在下所担心的。听闻不少地方直接鼓动百姓到邻近的州县躲避征役的风头。只要少交点钱就能免除徭役,与百姓而言何乐不为呢。至于官府,既有了油水,又可以对朝廷编造出“百姓逃役,有悖仁道”的所谓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