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戍蛮大营休整了三天之后，阿和换上蛮族少年的衣服，穿得和绥可史娜好像兄弟一般。她颇有些新奇地来回照着镜子，又回头问盈风：“我这么穿合适吗？哪里还能看出破绽？”
盈风笑道：“公主穿得倒是合适，只是破绽满身都是。我就不信他们蛮族人也能找出公主这样白皙俊美的少年来。”
阿和得意地嘻嘻一笑：“那好，待本宫使个美人计去色诱黑水部上下老少！”
她俩正在肆无忌惮地说笑，就听到帐外有人应声笑道：“那朕就放心了，皇后此次必然马到成功。”一掀帘子，正是元坤走了进来。
盈风赶忙行礼，又很有眼力地出去准备茶水了。元坤看了看阿和的装束，忽然皱起眉头，道：“不好。”
阿和一愣，“哪里不好？”
元坤打趣道：“万一黑水哪个姑娘看上这么俊俏的郎君，硬是留了下来，那朕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阿和笑道：“那陛下担心元睿就好，他倒有被留下当压寨驸马的苗头。臣妾一到地方就换回女装，敬请放心。”
元坤当然也看得出，绥可史娜对元睿似乎别有一番意思。不过他派元睿率队出使倒不是因为这个，元睿通晓蛮语，相貌雅致且头脑冷静，又有王室的身份，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当然，如果黑水部未来的首领倾心于他，那就更是大大得有利。若日后黑水与北燕联姻，其部族再附庸于北燕，这个结盟可就是一本万利的事啊。元坤倒真不介意元睿被留下当压寨驸马——这般想着，他那一脸颇有点老谋深算地笑容，看得阿和目瞪口呆——真的要拿元睿去和亲啊？
不知道江夏王世子有没有在某处猛打喷嚏。
想起正事，元坤执起阿和的手，道：“此次出使，务必保重自己。朕派了御林军一百名护送你们，有二十名云豹暗卫在其中。万一有不测发生，就让他们护你等月兑险，结盟之事还在其次。切忌不可逞强，定要平安归来，懂么？”
阿和点点头，她听元祥说起云豹暗卫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大内高手，整个御林军里一共也才百余名暗卫当得起这云豹的标记。陛下此时将这些暗卫拨来给她，自是记挂她的安危。“陛下放心，臣妾定当小心谨慎，不辱使命。”她回报嫣然一笑。
元坤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大婚的那晚初见：那时的阿和眼神清澈灵动，与现在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仔细看时，能察觉到细微的变化：初见时小鹿般的警惕，已经渐变为如今的信任坦诚。阿和对他而言，也从一个陌生的南朝公主，变成了可以替北燕出使和谈的一宫皇后。这一年的变化真是不小。
“自然，有皇后在朕就宽心了。让盈风带好冠冕和玺绶，必要时你可与元睿商议，代替朕来下旨决断。”元坤说道，详细的事情已经交代给了元睿，毕竟天高皇帝远，他无法事必躬亲。
“明白。”阿和郑重地点点头。
“宣帝陛下那边，朕已经修书解释了，皇后因事暂时难以南下相见。昨日收到吴国那边的回复，说宣帝陛下已经起驾回京，三月之后再来赴阳江之约——看来，他确有要事，非见你不可。”
“哎呀，我都差点忘记了……”阿和这才想起，是了，本来是应皇伯父的邀请在阳江相会的，结果中途被绥可史娜劫了过来。“三个月后啊，应该来得及吧。”
元坤笑道：“是啊，所以朕得提醒你：无论如何必须在一个月后赶回来。朕就在这戍蛮大营里等你的好消息。待黑水那边事情一了，朕陪你一起去阳江。”
阿和在心中念叨了两遍：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一定赶回来……“哎，陛下陪我一起去阳江？”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元坤温颜道：“是啊，上次宣帝不是说朕可以同去么。左右黑水的事情一了，朕也没什么急事，陪你南下一趟也不是难事……”最后一句有点言不由衷的嫌疑。
阿和也不拆穿他，笑道：“只是，大约等咱们回京的时候，元祥早就气得不轻了。”
***
次日一早，江夏王世子带队前往黑水。因路上会经过靺鞨部的势力范围，百余人的队伍都换上了蛮族服饰，由绥可史娜引导前进。阿和与盈风也在队列之中，侍月因病后体弱，暂时留在了营中，调养身体。
元坤和邵青站在山顶目送他们远去。邵青这次被元坤特地从京中调来，不仅带来了云豹暗卫，更是带来了枢密院的调兵虎符。北燕境内数十万大军将要接受调集，元坤知道，战机总是稍纵即逝，但这一次，北燕已经准备好了。
几代人的休养生息，他数年的苦心经营，无论这场仗是长是短，他都有信心能将漠北这块顽疾除去！
邵青见那支不多的人马已然消失在视野里，但陛下还未有回去的意思。“陛下，等下是否召洪郁议事？”
“嗯。”元坤还在看着远处。
“陛下请放宽心，元睿素来细致谨慎，泰成皇后更是吉人天相，那两位定会圆满归来。”邵青也算是看着元睿长大的，叫起名字自然不生分。
元坤笑着点点头，“是啊，说得有理。”
邵青笑道：“臣有一事不明，陛下既然担心泰成皇后的安危，且泰成皇后又出身吴国，其中牵扯不小，而出使一事又并非非皇后不可——陛下为什么还会答应泰成皇后出使黑水呢？”
元坤想了想，道：“她贪玩得紧，一看就知道她不想回宫。”
邵青一怔，隐约觉得陛下这口气可不一般，怎么都透着点宠溺的味道，与平日的内敛持重大相径庭。
元坤望了望天边已经初生的朝阳，长出一口气，悠然说道：“或许她并非稳妥的人选，但，朕想看的是，她能成长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