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和站在原地,方才说了一大番话,实属平生难得。细细想来,如此坚决地回击,竟有些快慰之意。
终于决定不再哼哼哈哈地得过且过了。她一再忍让一再宽容,换来的却是这些人越来越过分地行为。可惜,谁都有逆鳞,如果把当年的端王郡主当做软弱可欺之辈,那就大错特错了。
薛尚宫亲眼见到这一幕,终于相信了吴太后的判断,也不禁为公主的成长暗暗点头。她走上前去,扶住阿和的手背,轻声道:“公主,你长大了。”
阿和听了,腼腆一笑,拉住了薛尚宫的手。
背后又响起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却是众人皆拜倒在地,元坤站在当中,面色温和,眼中闪烁着暖意。
对了,刚才有通报声阿和只顾着对西宫众人说话,几乎忽略了那一声通报。方才的镇定自若顷刻消失,她连忙同薛尚宫一起行礼道:“拜见陛下。”
元坤点点头道:“免礼。”他四顾左右,吩咐道:“余者退下。皇后,陪朕一同去给母后请安。”
阿和听他语气郑重,忙道:“是,遵旨。”
元坤走到她身边,示意她跟上。两边的随从都还跪在原地,阿和连忙提起繁琐的宫装衣裙站了起来,紧跟在元坤的身后向内殿走去。
四下无人,元坤不紧不慢地走在内廊之上,没有再说话。阿和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心里开始猜测他刚才听到多少,会有什么反应。
自从那日被打断以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冷着,都没说上几句话,元坤好像生气了……可是她也不知道他生气到底为了什么——自己明明表现得很大度很得体啊。以至于,如今连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作为究竟是否正确。
想到刚刚,按理说她刚才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无礼的是西宫才对。可莹玉已经昏倒了,她还追着不放,会不会被认为是落井下石?若在大吴,可能会被说是妒妇吧……这个这个,元坤他会生气么?
地上还有少许积雪,她胡思乱想地走神,一脚踏得不稳,冷不防就要滑到——“哎呀”一声尚未叫出口,元坤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拽到怀中,道:“怎么平地都会摔倒?”
阿和眨眨眼,道:“我是不是应该晕倒?然后你就原谅我了不生气了?”
元坤笑道:“谁说我生气了?”其实这是狡辩,他那天从泰成宫离开,确实有几分心灰意冷。但今天阿和的话,让他有些懂了她的心思。
对上那双纯粹又清澈的双眼,元坤心想,我又怎么会真的生你的气?他扶起阿和站稳,又替她理好衣襟。见阿和还在怔忪,他抚住她的脸颊,温颜道:“阿和,听到你刚才的话,朕很高兴。”
“嗯?”阿和有点意外。
“你终于承认是朕的妻子了。”元坤微微一笑,他摩挲着阿和粉女敕的脸颊,心底也柔软起来,“你不再说自己是盟好的契约,你是朕的妻子。”
你尚吴国的公主,不过是想要与吴国盟好的契约罢了,我不过代表着那个契约……
那是大婚之夜她说过的话,原来他还记得。阿和心中一暖,脸红道:“我……我只是实话实说。”原来是因为这个在高兴啊。
如今,我嫁来北燕,乃是陛下的妻子,有泰成皇后这个名号……请尊称我为泰成皇后
她的确说了这样的话,掷地有声,声势夺人。不再是大婚之初斤斤计较的“盟好契约”,也并非两人独对时的顾虑重重。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元坤拥她入怀,宽慰道:“不要紧,阿和,朕会等你。等你想好……”
阿和心中一暖,轻轻地点点头。
他二人携手走进内殿时,除了西宫,其余人等已经到齐了。刚才殿门口的那点风波,各自的耳报也都知晓一二。因此当西宫告病说身体不适,先回去时,众人也都明白了,泰成皇后压制住了对方的气焰,又与皇帝冰释前嫌。
皇帝一进来,几方连忙见礼请安,好一顿热闹。元坤与阿和只能悄然松开了手,各自落座。
众人看到皇帝和泰成皇后各自的神情,便已知晓这二人是心意相通,那眉梢眼角之间情意满满。萧敏扶着太后出来时,对阿和微微颔首,表示赞许。而郭淑环即庆幸莹玉失了面子,又难免伤感自己形单影只,不能像泰成宫那样得到陛下的青睐,一时间心绪复杂。
等几位老王妃围着陛下问完了北边的战事,元坤就打算起身告辞了。他并不打算见那位粟末公主,也并不想接受这门联姻。以粟末的情况,根本不需要联姻来保证战事消弭。元坤有信心以北燕的实力遏制住粟末的野心,更何况还有黑水和安车骨两边的牵制,量粟末自己也不希望沦落到靺鞨那等地步。所以这个肃慎第一美女,单单留下来可以说是个人质,若要联姻反而有不利之处。倒不如不要的好。
元坤走至院中,就见不远处几名异族女子簇拥着一名年轻女子而来。那女子一身色彩斑斓的长褂锦袍,头上发饰有些奇特,并非是金银等常见饰物,高高的发髻上带的是宛如琥珀的牛角梳和血一般红艳的珊瑚珠。元坤见了,想起之前听阿和说起黑水的见闻,便知道这种装扮的女子,在肃穆各个部落都是重要的祭司官。
那女子忽然抬头,对元坤这边微微一笑,别有风情又带着几分妩媚。元坤看得一怔,不光是因为她的美貌和神态,更觉得这笑带着几分说不明的意味。待他回过神来,那女子已经脚步不停地走进宫中去了。
“陛下,那位就是粟末的科沁儿公主了。”在外等候的大总管见陛下的眼神跟着美人的身影越飘越远,不禁出言提醒。
元坤点了点头,淡淡道:“知道了。”说完心中却徒然升起一种不安,几乎想跟进去看个究竟。
这位粟末公主似乎非同小可,而肃慎四部一向对祭司崇戴有加,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人物送进北燕的后宫?只怕不是单单求和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