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狐狸顺利解除误会,当下便觉轻松无比,放下茶杯,笑得灿烂。
狐狸好听地笑着看我,隔着小几伸手模模我头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认真道:“再过十日便是你十九岁生辰,小晖是想在宫里庆祝呢,还是回王府和你父王一起过?”
我一下愣住了,完全愣住了。
卓羽说我六岁便搬进了宫里住,我自然以为是因父母离世无人照料,狐狸才把我接进宫里。既然父王仍在世,为何打小便与我分离?又为何自我醒后从未探望过我?
狐狸见我呆怔,心知为何,垂眼吹了吹茶,道:“自你出生后,皇婶便精神不佳,时有癫狂之举。你六岁那年,她不知受了何事刺激拿剪刀要杀你,被赶来的皇叔及时阻住,皇婶清醒后知道自己差点杀了自己亲生孩子,自是悔恨万分,害怕自己往后还会伤害到你,便趁人众人不备自裁身亡。你自那以后性情大变,几乎没再笑过,皇叔担心你在府中时常想起那日情景,便将你送到宫中。”狐狸笑着,说得漫不经心,但我分明看见他握着茶杯的指节有些发白。
想着那个差不多算是同时失去妻儿的男人,鼻子一阵发酸,忍不住要掉下泪来,“我想现在回去看看父王。”
狐狸笑颜略盛,却语气严肃地道:“小晖,皇叔从小疼爱我,我自然希望你能与他和好,但有些事我也不愿瞒你。你七岁和八岁的生辰,我怎么劝说你也不肯回王府,平日里也未回家探望过。去年从西厥回来时我也曾试着劝你,你那时说,你一直当我是最亲的人,但若我再提此事,便从此恩断义绝。这次你生病,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也不敢让他来看你。”
我心头一震,原来我以前竟是把狐狸当作最亲近的人?嗯,也对,这样就解释得通为何我之前老是一不留神便放下了对狐狸的警惕。
狐狸停下喝了口茶,继续道:“我现下也是趁着你失忆,想试试可有转机。待你日后恢复了记忆,定是要怪我的。”说罢无奈笑笑,竟带些凄苦的味道。
我看得心头一柔,赶忙安抚道:“不会不会!我虽记不得前事,但此事乃是由我自己做主,怎么会怪你呢?”怕他不信,拉着他的手恳切道:“我端木晖发誓,日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因此事怪罪于皇兄!”
狐狸拍拍我拉着他的手,道:“若是决定要回去,我便先派人通知皇叔,老人家受不得刺激,猛一见着高兴过了头闹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我忍不住雀跃起来,“嗯!那明日再去吧。”之前身体尚未恢复,一直待在屋里,今早上朝时,从翔云殿在紫宸殿也没走几步,如今好不容易得个机会可以去外面看看,当然高兴。
狐狸看着我咧嘴傻笑的样子,轻笑几声,将事情交代给挽月,便开始处理公务。
趁他没看见,迅速拿起刚才他不准我吃完的云片糕丢进嘴里,擦干净了手跟过去趴在案头。狐狸侧眼对我笑笑,揉了揉我头发,转回头专心批阅奏折。
狐狸好像很喜欢模我头,我也很喜欢他这样做,感觉柔柔暖暖的,能填补……
……卓羽……算起来,已经一整天没见了呢!还有柳绯然,明明是贴身侍卫,却没跟在狐狸身边,两人怕是去了哪处逍遥自在了吧?
轻轻叹口气。那个人的情,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人家心心念念的只有那笨蛋一人,莫说去争,可笑我连生气的立场都没有。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在幻想。
抬眼看了看狐狸,长长的睫毛蝶翼颤动,薄薄的嘴唇樱桃样的色泽,耳廓薄薄的,靠近脸颊的地方还有一点细细的绒毛,下颌线条修长,在阴影中划过好看的弧度,耳后肌肤皎洁如玉,近在咫尺,让人有想抚上去的冲动。
回想起来,我对他的敌意由那人而生,如今看来实在滑稽可笑。狐狸除了瞒了我些事外,对我确是极好,我对他冷言冷语爱理不理也不生气,昨日弄伤那玉雕般的手也不怪我,若真要找个恋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忽然惊了一下,我在想什么啊,他可是我哥!
看着狐狸那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心里有些发虚,一下午竟老老实实趴在案头,没敢多搭话。
晚饭后狐狸临走时叮嘱我不要老想着明日回家,以免太过兴奋睡不着觉。我心头本一直转着那不该有的想法,回家那事早被丢到了脑后,他一说,我倒想了起来,果真很晚很晚才睡着。第二天挽月叫我起床上早朝时,想着去那站一早晨实在无聊得很,便让她差人替我告假,蒙头大睡。
狐狸下了朝匆匆赶来,见我正赖在床上吃点心,松了口气,道:“还以为你昨日上早朝时受凉生病了,原来只是发了懒。”
我想起昨日,心中有愧,只“嘿嘿”笑着不知该说什么。
狐狸也没在意,拉了我起床叫挽月替我更衣。梳洗完毕,又替我围上狐裘,拉了我便往外走,边走边道:“今日午膳不在这儿吃了。”推着我上了殿外停着的黑色马车。
我问道:“现在便回王府么?”
狐狸手没闲着,替我解狐裘垫靠背拿手炉,“嗯,本想等着下了朝一起过去,谁你搞那一出,耽搁了些时间,皇叔该等得心急了。”
外面一吆喝,马车跑了起来,颠得有些不舒服,不过尚能忍受。一队侍卫在前面开路,路上除了两边看热闹的人群,也没见着什么稀奇玩意儿。
我不停追问狐狸还有多久才到,心手越来越湿。马上就要见到一个我至亲的人,也是一个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全然陌生的人,见面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没等我想清楚,马车就停了下来,我心头大震,死死拉着狐狸的手,不敢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