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柳绯然了。自那次遇袭后,大概狐狸也觉得他实在没什么用处,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他调去做了侍卫副统领,说白了就是挂个职,整日和卓羽腻在一起。
卓羽每隔两天都会来替我诊脉。据他说,我脑中血块没有自行消融的迹象,要恢复记忆,需得高人用内力将之融去,稍有差池便会危及性命;若不靠外力,可能就永远恢复不了以前的记忆。
我看了狐狸一眼,当下决定,就这样罢。
盛京的夏天很舒爽,就算外面太阳再毒辣,被树荫遮住的地方却总是凉爽的,还有新鲜水果和各式甜点,且都是冰镇过的,清凉沁心,虽被卓羽告诫不能多食,但耍个赖撒个娇,狐狸也拿我没辙。他呀。就吃我这套!
舒舒服服地过了夏,便入了秋。秋季和春季几乎没什么两样,细雨绵绵,阴湿得很。虽一直小心着,但有一晚被闹得太狠了些,加之湿气过重,骨伤还是发作了,狐狸紧张得不得了,赶紧腾了他收藏破烂宝贝的抱影阁让我搬过去,二楼住着确实比云翔殿里干爽些,便一直住了下来。
一月十九,是我的生辰,狐狸宴请群臣为我庆生,也找了戏班子进宫搭台唱戏。其实一点都不好听,不过还好,晚些时候,漫天的华丽焰火让我顿时忘了听戏时的无聊,兴奋得不想睡觉。狐狸向来精明计算,见我不愿睡,正好……后来,我睡了一天。
生辰刚过没几日,锦妃和兰妃先后诞下两位皇子,起了些风波。大臣们上奏立锦妃为后,被狐狸不轻不重地拨了开去;大皇子足月的时候,锦妃来请狐狸过去为孩子取名,我斜着眼冷飕飕地盯着狐狸看,狐狸怕我生气。只说不急,待孩子周岁后再赐名,给拖了过去。
原本承诺的三月陪我去宛城看茶会,也未能成行。二月初,工部的人上书说,今春雪水消融过快,到五月间恐会有百年难遇的洪灾害涝害,等狐狸和他们商量处理好修建河堤与相关搬迁事宜,已经到了三月末。
这年夏天一到,果然发了洪水,各江各河下游的城镇或多或少都受了灾,包括我心心念念要去的宛城。还有一个叫做吴州的城镇,因为水路贯通全城,堤防起不了什么作用,因此受灾特别严重,几乎毁了大半。
一次洪水,便从二月立春耗到八月入秋。虽然没什么玩乐,但狐狸每天再忙都与我同食同寝,生怕冷落了我,也不好再有抱怨。
八月十五中秋节,因百姓受灾严重。下诏取消了宫廷的中秋宴。
饱饱地睡足了觉,换了那身穿着神采奕奕的王服,高高兴兴地等狐狸下朝回来,他前日答应了下午陪我回家探望父王。
一直到正午,他都还没来,也没找人传个话,我心想他许是被什么急事缠住了,便决定自己回王府。出门的时候没注意脚下,脚踝扭了一下,当下肿起个大包。零虽负责我安全,却未曾想过我走平路也会受伤,听我呼痛才现出身形,赶紧将我抱回屋里推拿上药。叫挽月差人告知父王我崴伤了脚不能回府,本想告诉狐狸,又怕打搅他办正事,便作罢。
下午狐狸还是没来,晚上雨下得大了,不忍叫挽月冒雨去喊人打探消息,一个人先睡了。
半夜醒来,模了模身边冰凉的床铺,再没能睡着。
这一年半来,每晚狐狸都与我一起,连六月间洪水肆虐灾情最重的时候,也每晚早早地回来陪我。倒不怕他是去找那些后宫嫔妃,狐狸狡猾归狡猾,但绝对说到做到。那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耽搁到这么晚呢?越想,心头越慌。
次日起了个早,透过窗棂。看到天边隐约有些红光,竟难得是个大晴天。
雨下了太久,一直阴云遮顶,陡然见着天空开阔,顿时精神一振,也将不宁的心绪抛在脑后。
蹿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又回到二楼小书房准备临帖。练了一年大半,我的字已写的有模有样,文章也能从头读到尾,虽不说完全读得通彻,但帮狐狸看些奏折已是不成问题。
铺好了纸张,磨了墨,刚提起笔来,无意间地往窗外瞟了一眼。二楼高处看下,院墙外多了许多黑影,是新增了侍卫。
心头忽然一颤,没了写字的心情,搁了笔。
一年半前,被一黑衣男子闯入云翔殿追杀,也没加派这么多侍卫。
难道是……
不敢再往下想,心中暗暗祈祷着狐狸千万得给我平平安安的不要出事,直接从窗户纵身跳下跑到院门口。
门外一排侍卫密密实实地堵住,我心中着急。不耐地吼起来,“让开!”
正中间为首那侍卫看也不看我,只高声说道:“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出入抱影阁。请回!”
怒火一冲,才想起来自己是傻了么,明明有轻功,竟然还用走的!咬牙狠狠剜了那人一眼,不再与他们纠缠,转身回到院中,一跺脚,飞身上墙。也不管门外侍卫看没看见。
黑影掠过,零面无表情地挡在我身前。
我横眉厉声喝道:“你也要阻我?退下!”
零难得地抬起了头,漆亮的眸子直直看着我,“不要去。”
我冷笑道:“去不去岂是由你说了算!再说一次,给我让开!”
零又低下了头,面上的伤疤立刻显了出来,我看见他咬了咬牙,额上青筋鼓了鼓,艰难道:“卑职并非想阻拦王爷,只是恳求王爷不要过去。”阻拦的姿态丝毫未改。
被他阻拦,思绪一转,心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他还有空闲来阻挡我,那狐狸肯定是无恙的。
我侧眼看了看他,冷声道:“瞒得过今日瞒不过明日,总是会知道的,你何必执意阻拦?”说着便跳下墙顶,往屋里走去。
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直到我进了厅里坐下,才低头隐去身形。
在抱影阁比在云翔殿随意得多,桌上甚至放着挽月做针线用的活计。我扫了一眼,双手伸去要拿茶壶倒水喝,在衣袖的遮掩下,迅速抓起其中的银剪刀扣在手中。
不管零是为了什么理由不让我去找狐狸,我是一定要去的。狐狸彻夜未归,那么多守卫拦着我不准出入,连暗卫也要阻拦我,到底是什么事如此了不得?
缓缓步出,再次跃上围墙,将剪刀抵在喉间,让零站在原地不准动。慢慢退开三丈,确认了他追不上来,一闪身便往紫宸殿方向跑去。
还是早朝的时辰,紫宸殿里竟然没人。那狐狸还会在哪?立刻跳上屋顶往重华殿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