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半晌,缓缓步出房间。
元烈站在院子中央的树下,不知想些什么,垂头盯着地上某处出了神。我并未出声,只静静靠在栏杆上看着他。
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就觉他长得很好看。雕塑般英挺优雅的轮廓,鼻梁挺直陡峭如峰,薄唇勾起弧线似笑非笑,两道浓黑的剑眉直飞入鬓,双眸深如幽潭明如朗星,虽然和那人是不同的类型,却是不可否认的俊美。难怪……以前会爱上他。
有风吹过,喉咙有些发痒,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元烈闻声抬起头来,神情木然,视线迷蒙,只是须臾间便回过了神来,担忧地落到我身上,两步跃上前廊,月兑了外衣覆在我背上,略带无奈地摇头叹息道:“都说了不要吹风,会受凉,你就是不听!”衣服带着他的体温,刚搭在我背上,便立刻感觉到暖意。
他比我高,肩也比我宽,站在我身后,双手轻轻按住我肩头,竟生出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使劲掐着手心驱走着心中不合时宜的悸动,一转身月兑开他双手,半扬起头看着他,唇边绽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没事的,已经习惯了,哪有那么娇贵!昨天泡了热水已经好多了,想当初才在这儿住下的时候,可是连浴桶都没有的,还不是一样撑过来了。”说着,又掩嘴咳低咳了两声。
脸上漾着柔柔笑意,装作浑然不知,快意地看着元烈努力绷出的微笑一寸寸崩落,俊美的容颜溢上毫不掩饰的伤痛。只是……心底忽然涌上的,除了报复的快意,还夹杂了什么?
“你……是那时落下的伤病,是不是?”
看着被悔恨痛苦扭曲的俊颜,咬了咬唇,垂头装作随意地轻轻踢了踢脚,:“嗯。据说是撞在了崖壁上,肋骨几乎全断了,脑子也被撞到,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淤血块导致了失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我那时昏睡着,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也问过他们,却都遮遮掩掩地不告诉我。还好,身上根本看不出来受过重伤,就是骨上伤愈处会偶尔发作一下。”
是的,其他的我都不知道。我只是在临走前从零口中得知,那时他在悬崖下惊险万分地抛出绳索接住我,却阻不住我顺势撞上崖壁,肋骨几乎断尽,回到京城昏睡了三个月才醒来,还要时时注意日常起居,稍微大意骨上伤处便会发作。那身体内里又痛又痒的滋味绝对不是这么寥寥几句话就能说尽的,可我偏要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这样随随便便的语气来告诉他。
元烈死死咬着的牙格格作响,刚才还温暖地按在我肩头的手掌紧紧握着垂落在身侧,指节苍白得完全没了血色,身体紧绷得一触即发。
我却是愣了愣。这么大的反应是超出我预料的。是愧疚,还是惺惺作态却一无所获还反被奚落的愤怒?
忽然想着,若他留在这儿是不怀好意,把他惹急了很有可能会直接杀了我了事,这才开始害怕。想抬头分辨他表情的含义,目光却被那双深邃的眼眸锁住,眼中浓郁的悲伤快要将我吞没。
我毫无防备,招架不住那样沉重的神态,慌忙倒退两步,自言自语道:“风有些大了呢。”转身回了屋。
不敢看他,躲到他视线触及不到的角落,看着门外地上的暗影最终移了开,才呼出一口大气。
不知为何,心中一直惶惶不安,本是想让他难受愧疚,却害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发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焦急甚至焦躁地聆听外面的声响,树叶的沙沙声和清脆的鸟鸣,是森林特有的寂静,除此之外,半点其他异响也无。
他离开了?
我不过就说了几句话,什么都没做,就把他赶走了?
……宝宝,他会不会把宝宝也带走了?
一下子就慌乱起来,冲向旁边的小木屋。
宝宝安睡在床上,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挂着甜甜笑意,像是梦到什么开心的事。
刚刚高悬起的心又很快地落了下来,可巨大的落差却让我一时难以适应。几乎是失控地摇醒了宝宝,不顾他撅着红滟滟的小嘴泫然欲泣,将他紧紧抱住。
我以为我放下了,不记得的和记得的,我以为我都放下了。结果当人立在我面前的时候,才知道,我根本什么都不曾放下过。
捧着与那人像极的稚女敕小脸,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人有了他的小晖,不要我了。
师父说要放下一切,丢下我走了。
失忆前爱着的人突然跑到我面前说要照顾我,才不过一天不到也走了。
这里除了我和宝宝,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宝宝白女敕的小指刮着脸颊,“羞羞,爹爹哭。羞羞!”
看着那笑起来眯得细长的眼,断断续续的呜咽渐渐转成了嚎啕大哭,像要将所有的委屈尽数倾出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子了呢?明明我好好地待在宫中,没有做错什么事,没有到处乱跑惹事。
为什么他一回来就马上把我抛开呢?就算我不是他,和你度过那些日子的人,是我啊是我啊!
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陷入这样无助的境地,不是说好,不准我离开的么?
为什么……
“出什么事了?尘儿,你怎么了?”
猛地回身,看着门口惊慌失措的人,有些呆愣,眼泪还止不住地哗哗流。
不是走了么?
有时候,明明只是想想,可唇一颤,就说出口了。
“我只是下山买些食材,没有要离开。”元烈将手中的包袱放到地上,走过来半蹲在床前,将我和宝宝搂在怀中,安抚地拍着我后背。
“尘儿乖,不要哭了,我不会离开的!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会一直照顾你,我说过的,还记得吗?”。
抽抽噎噎地挥开要抚上我头顶的手,使劲瞪了他一眼,我们有那么熟吗?
元烈垂眼苦笑了一下,又勾起唇角,变回温柔的微笑。魅惑的唇角和压抑着伤痛的眼神,竟莫名其妙地有着安抚人心的味道。
忽然心中一警,抱紧了怀中的宝宝。
宝宝才是我唯一的依靠,我只是需要这个男人做些我不喜欢做的事而已,我不是想要依靠他,绝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