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脚步声下楼走得远了,方觉从醒来开始就一动不动地装睡,身体几乎都是僵硬的,略略侧了侧身调整一下姿势,觉得舒服了些,结果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连自己都感觉很长,中途倒是醒过许多次,只是眼皮总像被粘住一般睁不开,隐约感觉到被灌着喝了些滑腻的东西下去,带着似曾相识的香味和药味。有时没睡得太沉的时候,也会像做梦一般天马行空地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可几乎是立刻就记不起来刚想过什么了。
卓羽来过几次,每次来都会模我手,我很不喜欢,打从心底里不愿被他碰触到,可是我都睡着了呀,没办法躲开,也只能任他模了。
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经常来,平时都安安静静的,也没什么异响,只是每次卓羽来的时候他都在,我听见他们说话了,就是不想睁眼。
他们说的话好像每次都差不多,我没什么兴趣听,也就不太记得了,只能想起最近的一次,卓羽说话的内容和语气都不太一样,好像是因为我一直睡着的关系,有些着急了。他说光这样昏睡着灌药见效甚微,我这样的病心脉不足只是一方面,大多是忧气郁结于心所致,但心病的源头在哪里,仅靠脉象是没办法定断的,要等我醒来才能对症诊治。
我偏要睡,我就不醒来!
因为我知道那源头在哪儿,是绝对医治不了的,除非我再死一次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上,可是我不想要变成他,一点儿都不想。既然醒来也没什么用,这样睡着不挺好的么?再多睡一会儿,睁眼的时候,元烈就回来了,他会帮我从那人身边离开。
在这里,被那样对待,我好难受的!他一点都不温柔,对我一点都不好,可是我哭不出来,我已经不知道该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该找谁哭去了,只能心头一拧一拧地疼。
你看,才这么想一想,心口就又疼起来了。
不能想了!睡吧睡吧,休息够了身体就好了,不去想也就不会疼了。意识往深处缓缓沉下,一片浑浑噩噩……
“啊——”忽然,眼前尖锐的白光一划而过,我倏地瞪大了眼尖叫一声,直挺挺地坐起来,唇上是几乎被刺穿的剧痛。
“怎么回事?”那人急切的声音。
卓羽似乎舒了一口长气,说道:“还好,总算是醒过来了。”
明明是他们扰得我不能安生,还说什么还好总算醒过来这样的话,到底是要怎样啊?难道不知道打搅人睡觉很不礼貌吗?有些恼火起来,但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往后一挺,打算躺回床上继续睡,背后却就被什么挡住倒不下去了。
手被人握着拉到了床边,我皱着眉头拉了拉,没能抽回来,也就懒得再动了,反正最近老被模,也不多这一回。卓羽屈起三指捏在我手腕上紧了紧,我又是往后一缩……嗯,宽厚温暖,软硬刚好,这么靠着倒比躺在床上舒服多了。
本是想闭眼继续睡觉,可是嘴唇上方被扎的那一下实在太痛了,随着血脉挑动一涨一涨地,激得我神志渐渐清醒起来。
面前的人是卓羽,那么背后的……就是他了。
脊背瞬间僵硬,反射性地坐起,身体却不太听使唤地失去了平衡,一下就往前扑倒下去。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抓住我手臂,力道似乎很柔和,不似以往的粗暴。我仍是浑身一震,立刻想起他冷酷凶残的样子,当下不敢再乱动,任他将我拉着坐起来,只小心地观察着他有没什么要发狠的征兆。
他拉着要我倒进他怀里,试了一次,见我身体僵硬得厉害甚至有些发抖,也不再强迫,拿了被子堆在我腰后,又拢了拢我胸前散开的领口,自己坐到了床尾,刚好正对着我。
他直直地盯着,好像是在看我,又好像不是,有些出神,那眼神毫不掩饰地闪动着,一会儿一个样,变得厉害。我实在不懂,他有什么需要挣扎的?
卓羽在旁边好像说了很多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整副身心都放在他身上。倒不是怕,最近养成的习惯使然。
过了一阵,他忽然起身走开,我视线跟着他过去,这才看见卓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桌边,正自己拎了茶壶倒茶,见他过去顺手也替他倒上了一杯。
他过去重重地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搁回桌上,秀挺的眉毛纠得紧紧的,看了看卓羽。卓羽略显无奈地苦笑一下,语气却是了然,道:“他一直盯着你,戒备得厉害,根本就没听我问了什么,不过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他的病结是在你身上了。”说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试探道:“要不,你和他好好谈谈?”见他抬眼看我,又赶快补充道:“有事记得多忍耐一点,千万别再像以前那样了,弄得两败俱伤。我先到楼下候着,有什么事马上叫我。”
他依旧皱着眉头,挥挥手让卓羽先行退下,坐在那儿不知想些什么,本一直垂着头没什么动静,忽然猛地起身,我一惊,胸口又开始闷痛起来。他站起身来来回回地走,很是焦躁,几次抬眼看我,却欲说还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精神高度紧张地等着,等到最后实在累得不行,竟然打了个呵欠。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细细呼出,面色缓和下来,走到离我最近的床沿边站定,柔声说道:“以前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再纠缠下去也是没法了结的。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不会再像前些日子那般伤着你了,但是,你不可再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知道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禁怔然。
他说完立刻皱起眉头,一副自弃的神情,像是隐忍退让到了极限才说出了这番话来。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出门下了楼,才硬挺挺倒回床上。
多么高高在上的姿态!
多么怜悯施舍的言辞!
一句句都刺人心窝,他还说得那么温柔,呵!难道我还要为他决定不再嫌弃我而感激涕零?
好笑!好笑得很!
咬着被子浑身发颤,脚上的链子也跟着抖得哗哗作响,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
说那么多又如何?
我还是那个被弄脏的我,还是被他囚锁在这里,什么都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