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元初一,从香满堂出来后,她气闷闷地上了马车,吩咐卫四直接回赌场,琢磨了一路,真是越想越生气!
胡士恩的事出了问题,合香居的事也没了着落,如果让老爷子知道,不仅会对转行之事有所动摇,更会怀疑她的能力,所以,她不能就此放弃。
而且就目前看,想要迈出转行第一步,与合香居合作是最省时省力的,关键就是这个韩裴。
元初一也没想到本来好好的气氛他说回绝就回绝一点余地都不留,不过合香居她志在必得,君子自有小人磨,韩裴是君子,她可不是。
回到青龙赌场,元初一暂且放下手边的事,写了封信交给竹香,“送到菊香那,告诉她,韩裴这两天就会离开,一定要在他离开前截住他。”
竹香应声而去,元初一又叫来卫三,“之前交待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卫三沉声道:“都已经部署好了,等那几个老千来了,我们的人就会做出与他们相识的假象,大公子一定会注意到。”
元初一点点头,并不太担心这件事,以叶彦的脑子,一定会配合她将这场闹剧演完。
“还有,你去让东叔准备一下,这两天从下边的场子抽些银子上来,约么要两三万两,尽快办,我有用。”
卫三点头称是,元初一又道:“你再派人去元家找我大哥,约他明天午时老地方见面。”
卫三退了出去,元初一这才长长地呼出口气,闭上眼睛将心里的计划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大的纰漏,这才睁开眼睛。
正要继续处理公事,不经意地看到桌角那个被捏皱了的荷花香囊,迟疑一下,元初一伸手过去将之拿起,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
叹了口气,元初一将绣工精巧的香囊慢慢地抚平,嗅着香囊透出的阵阵香气,唇边不禁挂上一抹苦笑。
是不了解吧?所以韩裴才会送她这个香囊,才会默默送她回家,才会反问她:你哪里不像个女人了?
一切皆因他把她当成了一个女人。
犹豫再三,元初一将香囊挂到腰带上,站起身,看到一朵荷花在自己的衣摆间盛开,走几步,那荷花便摇曳着散发出它独特的芬芳。
美人娉婷……步生香。
她不是美人,可不期而然的,一种轻浅却幽长的欢愉悄悄从心底升起,久久不能消散。
真是可笑。
她这辈子,刻意抛弃了以往的一切,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个男人,但原来她还是一个女人,仍会不由自主地去喜欢精巧的、散发着香气的一切事物。
“掌柜的……”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元初一飞快地抓下腰间香囊,回头望去,却是东叔。
“掌柜的,”东叔来到书桌之前,“老爷子最近对下面盯的很紧,您让我做的事……”
元初一笑笑,借着坐下的动作将香囊塞到腰间,才道:“这件事我会对公公说的,你只管做就是。”
如果不想让老爷子察觉,元初一并非没有办法,但这是叶家的生意,将来受益的也是叶家,所以就算她先斩后奏,老爷子也断不会过于苛责于她。
当天晚上,元初一没有回合庆园,而是在赌场查看帐册,她看得很仔细,一边看,一边想着赌场未来可能的走向,待她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已是第二天上午了。
揉了揉眉心,元初一打起精神离开赌场,去了与元惜常常见面的那家客栈。
元惜已等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元初一多么早到,元惜总会先她一步在客栈外等她,身姿清润,白衣如旧,见了她,暖暖地一笑,便能驱散她所有的冰冷不安。
“约我出来有要紧的事?”
元初一打着哈欠点点头,扑到床上闭着眼道:“还得去趟桐城,这次是为叶家。”
元惜静静地听元初一将事情诉说完整,好看的长眉微微蹙起,“你这不是……”
“强买强卖?”睁眼看看元惜一脸的难言之色,元初一没正形地大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了。”
元惜叹了一声,上前将抬起元初一的头,将枕头塞到下面,让她躺得更舒服些,而后就势坐到她身边,轻声道:“楚楚,你始终都是一个女人,不要太逞强了。”
沉默了一会,元初一轻抿了下唇角,闭上眼睛笑着说:“我知道。”
她是女人。为什么这两天有这么多人提醒她,她是个女人呢?
“后天是爹的寿辰,你和妹夫早点回来吧。”
元惜的话打断了元初一的感叹,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翻了个身背向元惜,“我最近太忙了,不回去了。”
“楚楚!”元惜唤了她一声,见她没有回身的意思,干脆起身到另一边,正视着她,“爹请了戏班,唱‘闹天宫’,知道你喜欢,特地为你点的。”
元初一睁了眼,静静地看着元惜,眼中嘲弄之色渐起,“为我点的?如果我不是叶家的媳妇,他大概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楚楚……”元初一对父亲弥散不去的恨意让元惜倍感无力,他想再劝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元初一见状冷笑,“你只看到他这几年对我不错,就忘了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哥,你到年底就二十三了,为什么他们一直不张罗给你娶妻?那是因为柳氏怕你成亲后要分家产!你再想想,如果咱们的爹真的把你放在心上,怎可能容忍柳氏这么做!”
元初一说的是事实,可元惜不愿往那方面想,他转过身,与元初一有几分相像的秀致眉眼凝着些许的苦楚,他不再言语,也不再试图说服元初一,默默地坐到桌子旁边。
“哥。”元初一无奈地起身,坐到他身边,“离开元家吧,我们跟他们一刀两断!”
元惜抬眼看着她,这不是她第一次提出这件事,可他从没回答过她,这次他终于低叹,“楚楚,我舍不下。”
元初一微感怅然。
元惜与她不同,他得到过元长山的关爱,也曾经是元长山的希望所在,至少在柳氏进门之前,他还是元家名副其实的嫡长子。所以他舍不下,舍不下曾经拥有过的那一点点爱怜。
元惜的失意触动了元初一心底始终不敢正视的那根心弦,她苦涩地一笑,轻轻地开口,“哥,如果有一天,我离开叶家了,元家也容不下我,那时你就陪我走,行吗?”。
元惜猛然抬头,“你怎会离开叶家?”
元初一摇摇头,“我只说‘如果’。”
元惜一瞬不转地盯着元初一,口气稍重,“不能有这个‘如果’!”
“我……知道啦。”元初一浅浅地笑着,“我赌场那边很忙,先回去了,银票等我筹齐了就给你送来,放心,不会让你错过爹的寿辰。”
元初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说了那句话,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叶真不再需要她,但老爷子不会坐视不理,叶家的生意也需要她,她终究会在叶家找到一个无须依靠任何人也能继续生存下去的位置。可,她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呢?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恍惚让元初一倍觉困倦,她回了合庆园,好好地睡了一觉,然后起身再奔赌场。
大概她还不够忙,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元初一回到赌场时又是夜幕将临之时,此时的生意最好,人也最多,不过元初一下车的时候,看到旁边停了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有点眼熟。
“掌柜的。”
刚进赌场,兴叔便迎上来,脸上布满异色,“二公子来了,还带来一位豪客。”
元初一微愣,而后想到门外的马车,心里说什么也平静不下来了。
青龙赌场是由她元初一在打理的,遥州城无人不知,赵熙自然也知道。那么,他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赌钱?还是示威?
元初一相信后者占的比重较大。
“他们在哪里?”
兴叔指了指二楼,元初一点点头,“谁顾着台子?”
“是小四。”兴叔随着元初一上了二楼,到了雅间之前却不开门,只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元初一偏头看了看,果见赵熙与叶真都在屋里,赵熙面前已堆了不少筹码,叶真对此则毫无兴致,站在窗前,朝外面不知在看什么。
“小四留手了?”小四虽然年轻,却是兴叔亲手带出来的弟子,他看的台子,赌注的收益永远都在七成以上,而现在,台面上的筹码有一大半都在赵熙手里。
兴叔低声道:“二公子在旁边,总不好让客人太过难看,而且,这位客人似会听骰,每次投注虽然都像是随心而为,但是大是小,无一错判。”
“哦?”元初一不知道赵熙还有这本事,她从门缝中看着赵熙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冷哼一声,“装神弄鬼!”说罢,她用力一推,房门应声而来,她大步走进房间,朗声道:“不知赵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