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应对有真情
元初一坐起身,“以后就叫夫人。”竹香就是死心眼。没明示该叫沈氏什么,她就真不叫,什么姑爷的娘,难听死了。
竹香应了一声,“知道了。”
元初一站起来整了整衣裙,出门之前想了想,问道:“院子里有厨房么?”
梅香马上道:“有个小厨房,不过只有砂锅,炖个汤水还可以,别的就做不了了。”
元初一本想让梅香做些点心给沈氏送去,闻言便打消了念头,又问:“在城外的时候你是不是买了包乌梅?”
梅香点点头,元初一抬腿出了房间,“我先过去,你去将乌梅切丝,泡两碗乌梅茶送过去。”
梅香立时去了,元初一这才来到沈氏的房间之前。
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才听到屋里有人说:“进来吧。”
元初一推门而进,便见沈氏在房中端坐,脸色微沉。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元初一早料到此节,何吕氏找沈氏一起去下棋,不趁机说点什么的话这棋就白下了,沈氏又是个耳根软的人,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婆婆。”元初一上前轻轻一福,微带委屈地说:“今天的事都是初一不好,韩……夫君已经教训过初一了,婆婆,您别再生气了,不然气坏了身子,就是初一的罪过了。”
沈氏本蕴着一肚子不快,乍闻此言,微微错愕了一下,再看元初一低头抿唇好不委屈的模样,脸色稍缓,出口的话也少了几分想像中的凌厉,“不是我说你,只是……你多少该顾着点大少爷的面子,现在老爷让大少爷去跪祠堂,发了好大的脾气。”
元初一点点头,“都是初一过于冲动了,下次不管他们说得再难听,初一都听着。”
“那姑女乃女乃……说话着实是不太好听。”沈氏说罢叹了一声,端着的架子也撤了去,“你别站着了,坐吧。”
元初一道了谢,但没有坐下。而是走到沈氏身后,轻轻给她锤捏着肩膀,小声问:“早听说婆婆常常肩痛,现在好些了么?上次从成智大师那求来的药,好用么?”
沈氏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说完恍然大悟,“裴儿说上次的药多亏一个朋友帮忙才拿到,竟是你么?”
元初一笑了笑,“那次是恰巧碰上的,成智大师为人古怪,我也是有引荐信才得大师接见的。”
“那也得多谢你,大师的药很管用,现在已经好多了。”沈氏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婉,她低下头,见元初一手上包着布条,“这怎么了?”
“刚刚不小心烫的。”元初一收回手,坐到沈氏对面去,咬了咬唇,“婆婆……不如……您去与何夫人说,让紫述再回来吧。”
沈氏又是一愣,元初一低头道:“是初一初来乍到。只顾着生那丫头的气,没顾及咱们寄人篱下的难处,我把紫述赶走了,何夫人必然不愉,让婆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沈氏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声,想了想,摇摇头,“算了,走就走了,现在让她回来,怕是更不将你放在眼里了。”
元初一小小地诧异了一下,原来沈氏不是不明事理,只不过碍于面子,什么事都难以拒绝而己。
“一切都听婆婆的。”元初一乖巧地道:“不知婆婆特地叫初一来有什么事?可有什么吩咐,婆婆只管说。”
说到这个,沈氏已没有刚刚那样心志坚定,迟疑了一下,双唇动了动,元初一垂下眼眸,适时道:“婆婆可是仍是嫌弃初一的出身?”
刚说到这,有人在门外敲门,元初一便起身,开了门,从梅香手中接过茶盘,又回来,将氤氲着雾气的乌梅绿茶端给沈氏一碗,“婆婆你尝尝这茶,我以前常喝的。不仅消暑,还可以清理肠胃。”
沈氏就着茶碗一看,见茶叶碧绿茶汤微红,还有一些细细的果丝飘在其中,闻起来清甜酸香,带着浓重的梅子味。“这是乌梅?”
元初一点点头,“本应该多煮些时辰的,时间苍促,我便让梅香切丝冲泡,入味更快。”
沈氏平时是喝惯了清茶的,这种调味茶很少尝到,端起喝了一口,茶香中掺着三分酸甜,味道倒也特别。
不觉间沈氏已将乌梅茶喝去大半,抬头见元初一低眉顺目地坐着,想到她刚刚的话,微微叹道:“你多心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元初一的头更低了,“婆婆……韩夫人就算有所嫌弃,也是情理之中之事,我是和离过的,自知配不起夫君,用那纸契约书要胁您接受我。也是强人所难,如果您不能接受,不若现在就与我明说,我决不纠缠,您可以放心,我就算离开,也不会取消与何家的契约。”说完,她吸了吸鼻子,偏过头去。
“你……唉”沈氏放下手中茶碗,轻轻拉过元初一缠着布条的手,仔细看了看。说:“你手上的伤,是裴儿替你包的吧?”
元初一不解地抬眼,沈氏笑了笑,温婉的面孔上现出几分慈祥,“裴儿这孩子,从小就不会打活结,怎么打这结都是反的。”
元初一低头查看,果然,手心处系着的活结是反的,再想到刚刚的情景,不由脸上微红。
见状,沈氏轻轻地吁了口气,“我看得出,裴儿和你在一起,并非被你或者被那张契约所逼,他是心甘情愿的。”
闻言,元初一脸上更红,刚刚是故做姿态地低头示弱,现在是真正的不敢抬头了。
沈氏的神情淡淡的,开口却十分感慨,“说实话,你别介意,到现在,我心里头还是很不舒服,做娘的,都希望自个的孩子好,如果裴儿不愿,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是要让你走的。”沈氏顿了顿,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我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不愿意的事,没人能逼着他做,夫人早有意让裴儿收了紫述,可他一直不肯,紫述心气高,对你才有敌意。”说到这。沈氏感叹地望向元初一,“所以,他愿意留你,我不会再反对,只要你以后一心待他,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元初一颊边的红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她听得出沈氏语气中对韩裴的爱护,因为这份关爱,甚至可以接受不喜欢的一切,可她却是在“试”,她和韩裴的约定,对沈氏,公平么?
见元初一不说话,沈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如果我说现在已完全地接受你,那是假话,不过我会努力地消除对你的偏见,听完你今早说的话,我知道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和不和离的,错不在你,女人遇上这样的事,心里的苦处说都说不出来。”
沈氏的话少了点掩饰,却直直地烫贴到元初一的心底,她压低了声音以掩饰自己的哽咽,“谢谢婆婆。”
刚刚的难过是假,现在的动情是真,这么多年,从无一人与她说过这么诚恳贴心的话,沈氏虽是爱乌及乌,可对她的怜惜却没有丝毫掺假。
沈氏摆了摆手,“你也不要叫我婆婆,听着生份,如果你愿意,就跟裴儿叫我一声娘吧。”
元初一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忍也忍不住,强哽着声音叫了声:“娘……娘”自八岁起,她就再没叫过这个字,她终忍不住,伏到沈氏身上,放声痛哭,似要将这二十年的心酸委屈一并哭出。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她娘还在,必不会让她遭受这些苦楚,就算受了委屈,也有倾诉之地。
沈氏被元初一的举动吓了一跳,可听她哭得伤心,心里也跟着泛酸,抬手抚上她的头,将她轻揽于怀中。
元初一只觉怀抱温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也不顾什么鼻涕眼泪,都蹭到了沈氏的身上,最后哭累了,抽抽咽咽地伏在沈氏膝上,像只猫儿一般,以面颊轻轻蹭了蹭沈氏的腿。
“好孩子,别哭了。”
听沈氏的话里也带着哭音儿,元初一抬起头,见沈氏眼角泛红,脸上挂着泪花,面容哀戚地望着自己。
“娘知道你委屈。”沈氏模着元初一的发丝,吸了吸鼻子,“你放心,我和裴儿以后都好好待你,咱们和和乐乐地过日子。”
元初一红着双眼连连点头,沈氏又笑了,用帕子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你呀,再早点给娘生个胖孙子,就更好了。”
元初一的脸立时涨得通红,沈氏拉了拉她,笑道:“好了,快起来,你那俩丫头往屋里看了几次了,怕不是以为我欺负了你。”
元初一马上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看着沈氏的衣服,小声说:“娘,你先去换件衣服吧。”
沈氏笑呵呵地起身,“你也去洗个脸,然后娘带你去认认人,夫人说今晚要给你接风,邀咱们去前厅吃饭呢。”
元初一点点头,朝屋外喊了一声,“梅香。”
梅香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急色,“小姐,你没事吧?”
元初一略显局促地避过她的目光,“你服侍夫人换衣裳。”
梅香答应一声,元初一这才朝沈氏福了福,转身出了屋子。
竹香候在门外,待元初一出来后跟着她回了房间,又伺候着元初一梳头洗脸,折腾半天,她突然开口,“小姐,以后就留在这吧,姑爷和夫人会对你好的。”
元初一微愕地看向竹香,见她面容虽一如既往地平静,眼中却透着些许羡慕之色。元初一知道练过功夫的人耳力自然会好一些,刚刚她与沈氏的对话多半被竹香听去了,所以现在才有此一说。
不过,也不知是刚刚发泄得太过痛快,还是她真的眷恋这分温暖,她觉得自己心头缭绕多年的那片乌云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雨后初晴的朗朗晴空,清新的通透从头顶渗到脚心,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元初一没有回答竹香的话,竹香好像也不期望她的回答,两个人找衣服换衣服,好像根本没说过话一样。
元初一换好了衣服,打算再去沈氏那里,刚出房门,便见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影从院门处一闪而过,她皱了皱眉,“竹香,去看看是谁。”
竹香却没动,淡淡地道:“是何夫人身边的丫头,叫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