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远方的来客
这边沈氏进了元初一的房间。进屋就见元初一坐在桌边发怔,韩裴满脸心疼地在旁陪着,却是无可奈何。
元长山的那些话并未压低音量,就算在屋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沈氏心中不由得更恼那元长山几分,走到元初一身边坐下,本想说些劝解的话,但一开口,竟是哽咽了,也不知是替元初一不值,还是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委屈,直到刚刚才能一吐怒意。
沈氏一掉泪,元初一也顾不得难过了,连忙和韩裴一起劝她,弄到最后,沈氏倒像是受害者一样,完全不复刚才那样的凌厉气势。
不过,经此一役,沈氏算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连她自己都觉得神清气爽了,一边又想,如果吕氏下次再来说那些替何清婉不值的话。她也不能光听着了,得反击才是,省得让不知情的人听去了,还以为是自个的儿子辜负了人家。
在他们几个忙着相互劝解安慰的时候,元惜到底是走了,跟着云慕佩去了丰城。而许久之后才发现儿子并没有跟上来的元长山也到底是找上了衙门,掏出了身上所有银两,然后,无功而回。
衙门那说得明白,一屋子都是清官,不收银子。过堂?现在没空,排期吧。意思就是排上过堂日期之前,柳氏还得在衙门大牢里多歇些日子。
知府师爷冯庆书前脚见完元长山后脚就回禀了知府大人,然后立马整装前往韩家,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
元初一写给庆王爷的信他们已经发出去了,眼见元初一坦坦荡荡没有丝毫推月兑之辞就写了信,而且还特地提了提桐城知府侯大人相助甚多,已经彻底打消了侯国成的怀疑,不仅对元初一客客气气,还动用了点关系免去了楚楚怡人的一些税银,拉笼之心显而易见,如今元初一特别交待过的元长山登门,又怎敢怠慢。
其实元初一那封信就是随便写写的,说白了她和赵熙的关系还没铁到那个份上,顶多就是个裙带关系,而且赵熙出了名的喜怒无常,说不定收着了信反而对这知府大人的印象不好了。这都说不定的事。但再怎么着那也是以后了,现在赵熙的名头在这还是管用的,不用白不用
不过元初一对冯师爷一行也十分客气,毕竟自己在人家这一亩三分地上,现官不如现管,倚仗着一块死物在活人面前作威作福,简直太傻了。韩裴也深明这个道理,上次抓完柳氏后他就差人送了些银子给冯师爷,说是给他和下面的兄弟喝茶。
有来有往,短短几日,双方的关系算是处下了,今日再来,元初一照例客客气气的,末了道:“麻烦师爷回去对侯大人说,如果方便的话,再多关她几日,她这段时间的伙食费用我会承担的。”
冯庆书连称不敢,带着人麻利地走了。
隔了一天,元长山回来了,面色灰败,“问他们。到底想怎么样”他压着怒意让拦在门口的赵叔传话。
赵叔当着元长山的面慢慢悠悠地关上门,回过身一溜小跑地去回沈氏。
沈氏这一天都过得心不在焉的,做的小衣服好几处都缝错了针法,她一直想着元长山要是真回来该怎么办,前天她与元初一聊了很长时间,大致也明白她内心的矛盾,痛恨的人是父亲,这种感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请他进来吧。”沈氏说着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
赵叔一愣,昨天还摆了那么大的阵势,今天怎么又客气起来了?不过,既是沈氏的决定,他执行便是,是不需要他来插嘴的。
赵叔满怀疑惑地去了,陪着沈氏的赵婶奇道:“夫人为何如此?”
沈氏叹了一声,“有些事,还是得初一自己去解决,把他们修理得再惨,初一的心里过不去也是白搭。”
赵婶仔细想想,点了点头,陪着沈氏一起去了元初一那。
元长山在门外等着的时候就已做好了继续受辱的准备,但他总是要救出柳氏的,早一天来与晚一天来没什么差别,早点来还能让柳氏少吃点苦头。他是这么打算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赵叔一反刚刚的不屑态度,将他让进门去。
难道有阴谋?元长山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踏入内门之时更是停了一下。见四周无恙才继续前进,待走到院子中央,说什么也不走了,就站在那,要跟沈氏说话。
竹香和梅香元长山是认得的,旁边几个丫头他前天也见过,赵叔和卫四还是堵住他的退路,一切都和那天差不多。
“你们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要我道歉,也要说说我是为什么歉、给谁道歉,只要你们说得有理,一切好说。”元长山本也不是什么硬气的人,此时更是为了早点营救出柳氏再去告元初一忤逆而彻底服软。
房间轻响,出来的却不是沈氏,而是元初一。
元初一独自一人,站在门前看着元长山,目光微黯,“我没有别的要求,如果你能把我娘葬到元家的坟茔之内,我马上放人。”
元长山的眉头皱了下,他没有出声,继续等着。将洪氏迁回祖坟墓地这不是什么难事,若不是柳氏这么些年一直拦着。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地让人将洪氏在外头葬了,毕竟洪氏与他当年还是有感情的,只是后来他开始觉得元初一不像他,有了那样的怀疑后,对洪氏的怀念也渐渐淡了,最终全部抛至脑后,所以这件事说起难度倒是没有的。不过,他觉得元初一的要求必不会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为难他的地方。
岂料等了半天,元初一还是那样看着他,再没说过一句话。
“就……这样?”元长山眼中写满狐疑。
元初一轻一点头。“你答应吗?”。
元长山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元初一的话,意图从中找出些阴谋陷阱,最后心中疑惑反而更重,戒备地道:“我答应,你什么时候放人?”
“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侯大人。”元初一说完便回身而去。
元长山怔了半天,“等等”他急着朝元初一走了过去。
元初一却往竹香的方向躲了躲,眉尖微蹙地望着他,“还有事?”
看着她不信任地动作,元长山突然不舒服起来。
十几年了,十几年前,他刚把元初一从乡下接回来的时候,对这个看哪都好奇,又小心地忍着不去碰任何东西的女儿也是心存怜惜的,他还曾为洪氏的去世而自责过,发誓会好好待她的女儿,谁想到,最后竟变成这样的光景
仔细看看,元初一的脸上并没带着胜利嘲弄的神色,反而像是十分伤心,整件事都是她处于上风啊,她伤心什么元长山瞬间想到她提出的要求,面上微滞,一股不易察觉的愧疚之情乍然闪现,却又迅速消退。
“你这就跟我去衙门。”元长山的语气很坏,心情也不知为什么变得很坏。
“竹香去吧。”元初一朝竹香一点头,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走向自己的房间,韩裴站在门前。
元初一是很伤心啊,她伤心自己的娘居然要用这种方法才能有个名正言顺的名份;她伤心过了这么久,她依然狠不下心做出最后的决断;她还伤心……
“这些事以后都不要想了。”韩裴握上她的手,“没有他们,你一样会过得很好。”这句话是说给还没出门的元长山听的。
元初一笑了笑,淡淡地道:“他为了救出二娘,那么痛快就答应了我的要求,可见也不是个无情之人。”他不无情,只是吝啬分给她而己。
韩裴捏捏她的手,给她个无声安慰。回过头,见元长山已跟着竹香走出门去,没有丝毫停留之意。
一件本该是大快人心的报负之战,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幕了。元长山从衙门大牢将已没了人样的柳氏接出,柳氏嚎啕一路,让元长山回韩家给她报仇。
元长山最终也没有再回韩家,当天便离开了桐城。元初一消沉了两天,心情终于又好了起来,空闲的时候跟沈氏聊聊天或者一起做做小衣裳什么的,美中不足的是她还是不能出门。
而且为了她这个孕妇,韩家今年过年都没怎么放鞭炮,非放不可的时候也只是意思意思,生怕惊着她,再之后像什么正月十五逛花灯这样的项目,更是一早就把她剔除在外,虽然大家都很讲义气地也都在家陪着她,她还是觉得十分的郁闷。
正月十六,一大清早元初一就起来了。昨天晚上她好不容易用行动说服了韩裴,他才答应陪她白天出去逛一逛。
她是起来了,可韩裴不知道是不是劳累过度了,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每每与她催促的目光对上,他便狭促地看看她光洁的手指,再意味深长地一笑。
元初一要羞死了,虽然她开始就是那么打算的,但后来是他抓着她不放好吧?她的手也很酸啊,找谁说理去
“你再不起来我就自己去了”元初一以握拳的形式显示自己的决心。
韩裴叹了一声,明白元初一实在是闷不住了,不然昨天也不会那么大胆地对他上下其手。
“我说去哪就去哪,别的地方不许去。”出发之间,韩裴与元初一约法三章。
元初一马上点头,快到韩裴怀疑她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快点吧”元初一的小月复已微有些突起,她一手护着肚子一边连连朝韩裴招手,“再晚那灯就撤了。”
韩裴从梅香手中接过一个小手炉塞到她的护手里让她握着,一边笑道:“不会这么快,桐城的灯要挂到正月二十以后才会撤。”
元初一撇撇嘴,哼,二十就二十呗,了不起吗?
乱七八糟地准备了一通,又叫上了沈氏与包婆婆,元初一终于走了韩家的大门,望着那即陌生又熟悉的门前小路,她差一点就热泪盈眶了。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移动速度那是相当慢,走了半天还没走到大街上,元初一由于身份特殊,常常是走两步路就会被关照一句,让她慢点。
她都快比乌龟还慢了
正当元初一咬牙切齿的时候,一阵齐唰唰的跑步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众人都愣了下,这时才从通往大街的路口处拐进一队人,穿着官兵的衣服,阵势不小。
再看看,这小路里似乎只有自己一行,元初一心中暗念,莫非是前段时间给赵熙写的那封信出了问题?赵熙翻脸不认人,侯知府拿她来了?
正想着,一匹红枣骏马现于拐角处,马蹄踢踏,很快来到众人面前。
元初一正看着马上那人眼熟,那人已勒住马缰,瞥着她,面目阴沉地问:“叶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