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慈宁宫里,只剩下满脸阴云的布木布泰和闷声不响沏茶的苏墨尔,以及表面若无其事实际满月复疑云的苏宛倾和睡得哈喇子直流的玄烨,还有跪在地上绞着丝帕的宛如。
苏宛倾还在暗自思忖福临摇头的涵义,怀里的玄烨却破天荒不知趣地放声大哭起来,惊得苏宛倾来不及哄他入睡,布木布泰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这儿来了。
苏宛倾简直哭笑不得,这个活祖宗,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即使再伟大的人也有童年。她不知道历史上玄烨的童年如何,她只知道,她要给玄烨一个美好的回忆。当玄烨成为康熙大帝的时候,即使她苏宛倾已经作古,但她依然活在玄烨美好的童年记忆里。就像庭院里的福佑林一样,越来越茂盛,越来越清香。
“青青,玄烨是不是尿了?”布木布泰的问话拉回了苏宛倾飘的没影的思绪。
苏宛倾脸微微一红,脑子有些懵:“尿了?”小孩子哭,第一反应不应是饿了吗?怎么会是尿了?
“奴才来看看吧。”苏墨尔看着苏宛倾有些怔忡的模样,以为苏宛倾是不好意思了,便善解人意地说道,为苏宛倾解围。
苏宛倾这才反应过来,忙说:“哦,不劳烦苏墨尔了,我来瞧瞧就好”她带孩子依然有些生疏,但还是解开了襁褓。一股尿骚味冲鼻而来,苏宛倾不得不佩服布木布泰,坐得那么远都能知道玄烨为何哭。
苏宛倾抬头看向布木布泰,笑道:“臣妾自愧不如,皇太后说的真准,三皇子的确是尿了。”
布木布泰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对苏墨尔道:“格格,带玄烨去换一下吧。”
“是。”苏墨尔利索地走到苏宛倾面前,抱走了玄烨。
苏宛倾倒也没谦让,毕竟她还是这皇宫里的妃子。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但凤凰就是凤凰,不如鸡也不是鸡。鸡不会飞,凤凰却可以涅槃。换尿布这种事儿,有放心的人代做,她倒也乐得清闲。
布木布泰见苏墨尔离开了,空荡荡的宫殿里只剩下她和苏宛倾两个人,温和地笑了笑:“等你有了皇帝的血脉,便有带孩子的经验了。先拿玄烨练练手吧。”
苏宛倾心下一凛,嘴角却绽开了一团玫瑰花般的笑容:“皇太后真拿臣妾开玩笑了,臣妾可是巴不得将三皇子当成亲生子来抚养呢,又怎么会想着其他不相干的呢?”
布木布泰呵呵一笑,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感情倾向,但穿越的人再傻蛋都知道,即使布木布泰此时此刻想摔死玄烨,你想活命,也不能对布木布泰说:“行,那你摔吧。”
苏宛倾没等到苏墨尔,倒把福临等了出来。
福临穿着一身崭新的龙袍,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对苏宛倾笑道:“静妃,三皇子怎么样,还乖吗?要是嫌他吵闹,就送回去吧。”
苏宛倾心下一暖,福临居然开始关心自己了?自己没听错吧?苏宛倾偷偷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钻心的疼痛刺骨而来,但桃花谷的日子她已经学会承受,再大的疼痛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更何况这点儿小青小紫?
苏宛倾暖暖一笑:“劳皇上为臣妾操心了,三皇子很乖呢,臣妾……”
苏宛倾的幸福感还没有享受完,金婵便一边擦着湿漉漉的秀发一边走了出来,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奴才给皇太后请安”
“安什么安?”布木布泰冷哼一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金婵和宛如,“这后宫有你们两个,哀家难安了”
“皇太后恕罪”金婵忙磕头认错。
宛如依然绞着丝帕不吭声。不磕头,不说话,不认错,不抵抗。
苏宛倾注视着宛如,眉间藏着淡淡的担忧。宛如要是认死理儿,一准吃亏,真希望她想开些,认个错,布木布泰心一软,也就没什么大事儿了,最多禁闭几天,再惨也不会像她这样被废。
布木布泰可没苏宛倾这闲情为宛如担忧,她一早儿就看宛如不顺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宛如是狐媚子:“你是董鄂氏宛如?”
宛如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颤,应该是紧张的,当然不是见皇太后紧张的,而是担忧乌云珠而紧张:“是的,奴才正是董鄂氏宛如。”
苏宛倾险些笑出声来,太虚伪了吧,都几次照面了,还问是不是宛如
布木布泰看了一眼早就坐在一边儿喝茶的福临,道:“哀家久闻秀女中有个董鄂氏宠冠六宫,必如日之升。”
宛如的脸色蓦地刷白,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宛倾纳闷了,苏墨尔抱着玄烨去哪里换尿布,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这么下去,气氛越来越压抑,没了玄烨,这险况就升了一级。
布木布泰继续道:“董鄂氏还真是厉害啊,哀家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十一皇子非要找哀家赐婚,娶的就是董鄂氏为格格。现如今,皇帝又独宠你这个董鄂氏。”
苏墨尔……苏宛倾在心里第N遍呼唤苏墨尔,其实是呼唤玄烨。
苏宛倾偷眼瞧瞧宛如,料定她已经六神无主,忙打岔道:“皇太后,金婵的小嘴唇儿都发紫了,可怜的。”
布木布泰看了看苏宛倾,这话听起来就是打岔儿,但金婵是鳌拜的女儿,自己又不能冷血无情地不管不顾,只好慈颜吩咐宫女进去给金婵抱个披风出来。
金婵倒是实心眼儿,不知苏宛倾与布木布泰各怀心思,感激地看了看苏宛倾,又谢过布木布泰。
这时,李太医从里面出来,拜过福临和布木布泰,这才站定,等着主子们问话。
“十一皇子的格格怎么样?”没等布木布泰问话,福临倒抢先问了起来。
“启禀皇上、皇太后,十一皇子的格格已经苏醒,只是受了惊吓和风寒,身子发虚,需要静养。”李太医倒并不在意是谁发文,一五一十道。
苏宛倾皮笑肉不笑地看看李太医,静养,呵呵,不管是谁,都是这两个字。她温婉地笑着,默默地看着福临,福临居然关心起了乌云珠?该来的还是挡不住吗?还是自己太多心了?但,看着布木布泰一秒一秒铁青到黑炭的面色,她又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布木布泰隐忍着。
“是金婵将乌云珠推到湖里的”宛如突然说道。
苏宛倾惊愕地看向宛如,虽然她没有在现场,但她觉得金婵是个直率的女孩子,绝对不会故意害人的。可是,她也了解宛如……宛如是矛盾的,如果她们两个之中只能相信一个,苏宛倾觉得她会选择金婵。
但可惜,她不是布木布泰,无法左右布木布泰的思想。
布木布泰蹙蹙眉,等待金婵的答话。
“奴才没有……”金婵忙说。
“奴才不敢在皇太后面前撒谎,奴才亲眼所见,就是金婵将乌云珠推入湖中的”宛如斩钉截铁地说。
布木布泰挑挑眉,冷笑而不语。
苏宛倾站了起来,刚要说话,苏墨尔便抱着玄烨走来了:“青主儿,奴才给三皇子换了干净的衣服了。”
苏宛倾接过玄烨的当口儿,金婵便喊冤起来,宛如则声泪俱下:“奴才也犯不着说胡话,人来人往的,奴才怎么敢信口雌黄?万一被人看了去,落了口实,奴才可背负不起欺君的大罪”
金婵满月复委屈:“皇上、皇太后,你们不要听她一面之词,奴才为什么要去害乌云珠啊?她是十一皇子的格格……”
苏宛倾挑眉,鳌拜的容颜又浮现在她的面前,那日的谈话内容在耳边回荡。
我只是一个父亲,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幸福。
苏宛倾低头看看怀里安睡的玄烨,突然莞尔一笑:“有些时候不能只看表面现象,也许,我们的目标是一个,结果却可能是另一个。”
布木布泰看向苏宛倾,苏宛倾也含笑看向布木布泰,布木布泰注视了苏宛倾半晌,才点了点头:“金婵,哀家念你是初犯,鳌拜又是我大清的功臣,就对你从轻发落。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回家去,终生不得参加选秀,二是留在宫里做宫女。”
苏宛倾松了口气,布木布泰终于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看来,鳌拜在布木布泰心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呢。不然,金婵哪里有这么好的退路?希望金婵能够珍惜这次机会,离开皇宫去找寻真正属于她的幸福。呵呵,谁说命运是公正的?宛如就没有这么好命,她没的选择。
金婵,祝福你。
傻子也会选第一个么苏宛倾的心算是落了下来,对不起,金婵,本来,不想阻挠你留在宫里选妃,可是今儿亲见你身居险境,我算是明白当日鳌拜为何苦苦哀求我了。金婵,你的父亲真的很爱很爱你,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代我去呼吸宫外自由的气息吧
苏宛倾轻轻闭上双眼,仿佛自己已经身居宫墙之外。
突然,桃夭的脸浮现在苏宛倾面前:“你就是个笨女人,蠢的要命”
苏宛倾一个激灵睁开双眼,恰好听见金婵坚定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太后如若坚持相信是奴才将乌云珠推入湖中的,奴才无话可说,奴才选择第二条路,奴才愿意留在皇宫里做一辈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