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秋见小侄子满脸的讨好笑容,不由得抚着他的头笑了。这个小侄子虽说如今还只是个小豆丁儿,但是却可说得上是沈府里除了双亲之外对她和奇儿最好的人了。他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不忘第一时间跑来菊风院给奇儿捎上一份儿,虽都是些不值钱的小孩儿家的玩意儿,但是那份心意一直叫沈静秋感动。
她笑着瞧着侄儿秀气白净的小脸,笑道:“让姑姑猜一猜,楼儿想说什么,”她故作沉吟了一会儿,便道:“是不是你想叫表弟陪你去玩?”
沈画楼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姑姑,我听跟着的小厮说起,今儿城南永定寺有庙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而且那附近的前门楼子街道上有杂耍的摊子,我想和奇弟一起瞧瞧去。”
“你娘可知道么?”她知道大嫂方氏对这个宝贝儿子是爱入骨髓,所以平日里爱管得十分严格,屋子里婆子媳妇丫头一大堆,生怕儿子碰了磕了摔了,若是知道儿子要到外头去玩,怕是十有八九不能同意的,“莫不是你瞒了你娘来找姑姑的?”
沈画楼见姑姑两句话便把自己的心事说破了,只好老实招供道:“我跟娘说了,她说外面拐子多,怕下人照顾不周到出了事儿。我本想让娘亲自带我去凑热闹,可是爹今日休沐,正跟娘在房里说话,娘说她不与我去,所以我才来求姑姑。”说到这里,便一对黑眼珠眨巴着盯着沈静秋,哀求着道:“好姑姑,你最疼楼儿了,就带我和奇弟去吧,我保证听话。”
沈静秋听了还没作答,就被楚元奇扯了扯衣袖,就见儿子也一样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虽然没有说话,但看那神情就知道他也很想去。她便有些为难了,倒不是她大热的天儿懒的动,只是她怕私自带了楼儿出去会惹得大嫂不高兴。
她被休那会儿,大嫂方氏已经嫁入沈家了,自是知道那件事情的。虽然方氏在明面儿上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没有说过过激的话和做过过分的事儿,但是沈静秋却敏感的知道那方氏心里是对她当年的事情颇有些微词的。因为她屋里的丫头曾经无意间听到大嫂院里小丫头们议论,说是某天方氏应邀去友人家做客人,有人当众提起了楚家休妻的事情,让方氏很是落了脸面,回家后大发了一顿脾气。但是她却在沈静秋面前一个字也没有提起,沈静秋想,这或许是因着大哥在她面前叮嘱过的关系,方氏才隐忍着不说。
不能说方氏对自己有敌意,但是她绝对不喜欢自己倒是真的。她对这个有着不光彩过往的小姑子一向都是淡淡的,说话淡淡的,就连挤出来的笑容也是淡淡的,那淡然里却隐含着七分疏离。
沈静秋想了想方道:“你们两个若真的想去瞧庙会,须得咱们去问过了祖父祖母,再有楼儿你娘亲若同意了,姑姑便带你们两个去。若是不行,你们也不准哭闹,怎样?”
两个小男孩儿见事情有门儿,都喜出望外,脸上现出极欢喜的神情来。沈静秋便携了两个孩子去上房里见沈老夫人。若说她只带着元奇自然是想上哪里就上哪里,可是如今小侄子也要跟去,他可是沈家唯一的长子嫡孙,沈家的宝贝根苗儿,别说大哥大嫂爱若至宝,就连沈家二老也是疼爱的如眼珠子一般,她自然得小心一些。
待沈静秋来时,沈老夫人正靠在软榻上歇息,一个丫头正在她身边打着扇子。她身下榻上铺着凉席,旁边小几上放着刚从井里取出的切好的西瓜片儿。沈静秋便上前将两个小孩子要逛庙会的事情说了。
沈老夫人瞧着女儿叹了口气道:“哎,秋儿,你也太小心了。这算得什么正经大事儿,巴巴的大热天儿的跑了来跟我说,你只管领着他们去玩就是了,何必一言一行都战战兢兢的。你虽说嫁过人,但也是正正经经的沈家大小姐,何苦委屈着自己...”
她话还没有说完,沈静秋便早接过旁边丫头手里的扇子,亲给沈老夫人扇着风儿,淡淡笑道:“娘的心思女儿都明白,女儿和奇儿在这家里有吃有穿,哪里委屈了?娘想得多了。”
沈老夫人又瞧了女儿一眼,心里叹息一声没再言语。沈画楼一心想着出去,见祖母点了头,喜出望外,便缠上去也要给她打扇子,逗得沈老夫人就是一笑。沈老夫人见楚元奇仍是在沈静秋身边静静的站着,心里一软,便招手叫他也上前来。
楚元奇虽然只有七岁,但是天性聪明灵透,虽然沈静秋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讲过楚家的事情,但是他没有父亲这一点自己还是明白的。虽然对于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这件事情他有些懵懵懂懂,但是他敏感的感觉到自己和表哥沈画楼之间的不同。虽然外祖父和外祖母对他也很疼爱,大舅对他也很好,但他总能从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中觉出那么一两分的不一样来。
楚元奇听话的走到沈老夫人的身边去,任由外祖母上下打量了一番,沈老夫人问道:“奇儿,你也想跟表哥一起逛庙会么?”
楚元奇看了一眼旁边的沈画楼,见他挤鼻子弄眼的跟自己打眼色,便回道:“是的,外祖母。我会和表哥很听说,决不给母亲添麻烦。”
沈老夫人听着外孙的保证,倒给逗笑了,随即心里却是一酸。对这个外孙子,她心里是既疼且哀,疼的是他终究是自己女儿的亲骨肉,哀的是这孩子明明是楚家之后,却不得被承认,他现下年纪幼小还不妨事,再长大些那些嫌言碎语或是传到耳朵里去,不知这孩子是何反应,怕是会很伤心愤怒吧?
沈老夫人两手扯着两个孩子,对沈静秋道:“你去跟你大嫂说一声儿,就说是我的话,让两个孩子出去逛逛也无妨,男孩子总是圈在家里不行。只是别乱吃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沈静秋一一答应了,又陪着母亲说了会儿话,无奈沈画楼心里惦记着庙会和杂耍,暗地里连连扯了她衣裳好几下,她这才笑着从母亲屋里退了出来往大嫂方氏院子里去。
今日正赶上沈益休沐,方氏正想趁这个机会跟丈夫说说话儿,早就吩咐小厨房里做几样平日丈夫爱吃的菜品。沈静秋来了把沈老夫人的话带到,又给沈画楼求情,方氏正在高兴头儿上,又见丈夫在跟前儿,乐得卖这个人情,便痛快的答应了。又嘱咐了沈画楼几句,让他听姑姑的话,别在街上乱跑乱跳的,就放他跟着沈静秋去了。
沈静秋便让管家准备了青油车子,带了两个婆子,两个丫头随着一起往城南永定寺而去。因着沈府的规矩大,两个男孩子平日里没有大人的允许也是不可以随便出门儿的,就算是在府门口与附近邻家的其它小孩子玩也很少。除了年前里大人带着出去串门子拜客之外,一年里出门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出来,与那平民百姓家里散养着的孩子自是不同。
永定寺离沈家约一个时辰的路程,这一路上两个孩子一人占着一边的车窗,掀起薄薄的纱帘子一路往外看。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待得一行人到了永定寺门口,只见庙街上满满的都是人影攒动,男女老少前挤后拥着来赶庙会。那些流动的小商贩们瞅准了这好时机,在庙街两边摆摊设店,沿街叫卖,好不热闹。还有些卖吃食的都找宽敞的空地搭了临时的小棚子,摆了几套桌椅,卖些馄饨,汤面,油糕包子之类的简单吃食。有好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们也坐着马车或是轿子来上香许愿,车子轿子齐齐停在庙街门口的一排大槐树下。
沈家的车夫也把车子停在了那里,沈静秋便带着两个小孩子和丫头婆子们往永定寺里去,她准备先烧香拜一拜,给家里人请几道平安符之后再慢慢逛庙会。到了庙门口,她本想领着两个孩子一起进去,谁知那沈画楼却不喜欢大殿里那烟雾缭绕的气氛,便要在庙门口等着,沈静秋便让丫头和婆子们看好了两个小少爷,自己进去上了香便出来一起逛庙会。
两个小家伙还算是听话,生怕自己调皮等会沈静秋出来不带他们逛,便各自牵着那两个婆子的手站在庙门口一块空地上。他们旁边便有一个卖粘米切糕的小贩,正在大声吆喝着招呼生意。他那切糕做得雪白软绵,上面还撒了花生碎屑和青红丝,切得一块块杯口大小,甚是好看。
沈画楼在家里整日间什么鸡鸭鱼肉吃不到,偏就很少吃到外面平民家的小吃食,又因着那粘米切糕做得实在令人有食欲,他便想让丫头去买两块来尝尝。
楚元奇见表哥盯着那卖切糕的摊子,便猜到他的心思,扯了扯的衣袖低声道:“表哥,咱们出来的时候,外祖母不是说不让吃外头的东西,要是回去吃坏了肚子,下次娘一定不会再带咱们出来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