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也笑道:“春柳说的是,原是我在厨房里呆得闷热了,这才让她陪我在廊下吹吹风,”说着,朝屋里扭了扭头,道:“我来不为别的,是给大姑娘你送衣裳的。”
这苏嬷嬷原是打小看顾如意的贴身嬷嬷,因着她离家这数年,苏嬷嬷便没了做事儿的活计,程氏念着她一心向着自家女儿,自小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便不想让她分派到别的房里受累,便将她调到针线房里管事儿。
这针线房里养了几个手艺极好的绣娘,因着老太太穿不惯成衣铺里做的衣裳,外头亲戚间或送来的她也压了箱子底不穿,因此程氏便花了心思特特从南边儿请来了几个针线极好的绣娘,来为老太太做衣裳。府里主子们的衣裳大都由这几个绣娘缝制,下人们的衣裳则是由成衣铺统一订制,苏嬷嬷也不用动针线,只管着绣娘们缝制新衣,再往各处主子房里发送便是,既轻闲又省心。
如意让丫头们把苏嬷嬷让进屋里,一眼就瞧见外间儿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大托盘,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几件新衣。苏嬷嬷一一拿起来让如意过目,里面是一件樱红色妆花窄袖的短襦,月白绣银色暗纹玉兰花的长裙,裙上还放着压裙的七彩琉璃环,并一双杏黄底女敕绿面子的精巧绣鞋,竟是一整套的行头。
苏嬷嬷见如意面露询问之意,便笑着道:“这一身衣裳是从姑娘回来那天老太太吩咐做下的,那料子是以往老太太娘家亲戚送来的,记得当时老太太便说这颜色给小姑娘穿定然好看,可见老太太一刻不忘想着姑娘。针线上的这几日赶工给做了出来,姑娘瞧着还喜欢吗?”。
如意模了模那衣裙的料子,都是上好的彩绫,色泽也娇艳不露庸俗,便笑着道:“倒是挺漂亮的,只是这不年不节的,我这里衣裳又有好多,怎么老太太好端端又让针线房给我做衣裳了?我穿都穿不过来,白搁着岂不是浪费?”
“怎么会浪费?”苏嬷嬷笑着把方才做好的香糯糕推到如意面前,见她拈了一块吃得十分香甜,和小时候的模样一般无二,登时笑得眼角皱纹都不见,“姑娘是不在家里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老太太和她娘家的亲戚互相串门,听说姑娘有位表姐如今被选中了给三皇子做正妃,今年年底便要嫁过去了,如今在家里待嫁学规矩呢。老太太回来乐得不行,说是您这位表姐将来做了皇子妃定有机会认识许多权贵家的女眷,这里头若有品行好的公子少爷,少不得要给姑娘谋划着,这岂不是好事儿?”
如意听了这话忽觉脑袋涨了一圈,扶额苦笑道:“嬷嬷也怕我嫁不出去?”这是怎么了,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怎么听大家的口气好象她是个老大难似的。
苏嬷嬷瞧着她苦咧咧的表情,忍不住想笑,知道这大小姐压根没放心思在亲事上,便忍着笑劝道:“姑娘别嫌我啰嗦,我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虽说这些年你不在家里,可嬷嬷的心里还是惦着你。姑娘如今回来了,老太太和夫人老爷都是一样的心思,巴不得你找个如意郎君好生的过小日子才好呢,我们就都放了心了。咱家虽说吃穿不愁的,可终究姑娘大了得说亲的,这京城里的姑娘十三四岁就嫁人的可多了,姑娘今年都十六了,若是再拖上两年非把老太太的头发急白了不可。”
玉串见自家娘亲跟姑娘唠起了长篇儿,怕姑娘不耐烦听,便在一旁打岔道:“娘,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咱们姑娘论家世、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还怕找不着般配的好郎君?姑娘没回来前儿,你整天将人挂在嘴上,这才姑娘刚回来没几天,您老人家便急着想要姑娘嫁人,敢情不是真的想姑娘呢。”
苏嬷嬷伸手拍了玉串一记,道:“你这丫头甭给我岔话儿,只当我不知道呢,你和金珠整日里给姑娘打着掩护,恨不得把姑娘留在家里一辈子才好,是不是?”
金珠和玉串都笑了,如意也笑起来:“嬷嬷别操心了,您说的我都记下了,若碰着象二郎神那样的威武本事的好郎君,我豁出去脸面不要也把他绑来咱们家做女婿,您这回可放心了罢?”
苏嬷嬷被她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摇头摆手道:“姑娘这话在老奴这里说说便是,若叫旁人听了去,还不被人家笑掉大牙。”
主仆几个又说了些闲话,苏嬷嬷便起身离开了,走时还叮嘱玉串好生细心伺候着姑娘。玉串笑着一一应了。如意想起方才答应让四喜晚上来取东西的,便让香雪打起外间儿和里间相隔的水晶帘子,让金珠和玉串把自家的首饰盒子和衣箱都搬出来,她要挑几样东西与四喜添妆。
金珠和玉串便去搬那些箱笼,如意便让春柳把她头发上的发饰取下,重新散了头了随便挽了个家常髻,又换了在家常衣衫,这才觉得整个人轻快一些,倒头斜倚在美人榻上瞧着丫头们翻箱倒柜。
玉串跟香雪两个合力把两个樟木衣箱给抬到美人榻前,打开盖子,只见里面七彩的绮罗、粉女敕的绫缎、轻巧的丝绢,层层相叠在一起;娇黄、绯红、轻蓝、湖绿、月白、绛紫、天青…各种春花般娇艳的颜色直扑眼帘,这两箱子衣衫俱都是春夏两季衣衫,色彩鲜明灵动,每一件衫裙都是精工细作,美丽无比。
玉串轻抹了一下额头上的薄汗,软声道:“姑娘,这两箱子衣衫都是这一年老太太和夫人按照您的身量让人做下的,若说赏人是极好的,四喜姐姐是冬天里嫁人,那新的厚棉衣裙定是已经做下了,这大冬日里她也不会总往外跑,倒是赏她春衫适宜,过了冬开春便能穿出来,若是姑娘觉得不妥,再斟酌着赏件大毛衣裳也就齐了。那里还有几箱衣衫倒也是极好的,只是那都是夫人亲自先了衣料款式让家里针线房做的,倒不便赏人了。”
如意在榻上探头瞧了瞧,指着春衫箱子里两件颜色明亮的道:“她新婚大喜,倒是挑两件颜色鲜亮的衣衫给她。就那件玫红的和碧玉色的罢,你再到冬衣里找件新的大毛的衣裳,就要红色的罢。再配上一色袄裙也就是了。我再挑两件头面就差不多了。”
玉串便又到衣柜里挑了件大毛猩猩毡的大氅出来,圆眼睛笑得弯弯的,“姑娘瞧这个怎么样?”
如意看那件大氅是簇新的,倒是一团大红色,看着倒喜庆,便点头道:“就是它了,把它包起来罢。”
金珠那里也抱了四五个雕花红漆的木妆盒来,并排摆在榻边儿上,道:“姑娘,你的头面首饰这几盒子是家常戴的,赏人倒好,还有几盒子是成套的老太太和夫人往年给您特特留下的,就不便赏人了,您留着出门儿见客时戴罢。这里头虽说是散首饰,但也都是极好的,随手挑几件都是好东西。”
如意便在妆盒里捡出一对金耳坠、一枝兰花形状的金钗,外加了一对成色不错的玉镯,让金珠装在了荷包里,收拾好了,看看外面天色,打了个呵欠道:“行了,把东西都好生收拾起来罢,时辰还早,我先小睡一会儿,等晚饭了再来叫我。”
金珠见她要睡在榻上,怕她着了凉,便劝着她到里间儿床上歇了,又给她拢上床帐,这才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