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书屋充斥着各种参考书和二手教材,单令的书架上摆放着被翻得卷了边的小说和娱乐
杂志。
老板无奈地摇头表示没进过《恶之花》这类的诗集,并告诉方幽图书馆可能有。
方幽扶着额头想能进图书馆就好了……只好跑到城市中心的外文书店花了n多大洋买了一本
法中双文的《恶之花》。
因为知道中文是什么意思,方幽找到了纸条上那句话所在的地方,是一首名叫《面具》的诗,
方幽看了两遍中文,说实在的,并不能理解诗句的高深,只好先放到一边,转而去看日记。
日记现在记载的部分是朝颜初中毕业的时候。她在路边看见一家旗袍,模特脚上穿着素白干
净的手制布鞋,心下欢喜,便缠着店主要买,店主说布鞋是非卖品,在店里订做旗袍的话可
以把鞋送给她。模特身上的旗袍太过红艳,朝颜不太喜欢,旗袍师傅了然一笑,从柜内拿出
了一卷漂亮的丝绸,素白的底色,蓝色渲染的花纹,如同皇宫内静谧安然的青花瓷珍品。朝
颜的手小心触模着那些如同在呼吸的花纹,点了点头,末了,日记很郑重地写道“我有了人
生第一件旗袍,跟她穿相似的衣服,相似的鞋,感觉还不错。”
下面依旧是一大段流利的法文,那些法文在日记里从来没有间断过,而且越写越长,好像朝
颜的母语是法语而非汉语。
方幽打起精神想看看能不能从《恶之花》中找找线索,但是那些法文看得人头疼。长叹一口
气,左手一挥,手腕间光华流转的蛋白石散发出丝丝荧光进驻到了日记和诗集里,不一会儿
《恶之花》被翻开到某一页,而日记上的光停留在刚才看得那篇日记的最后一行。
反复多次,方幽发现,每天不管现实还是梦里的日记,最后一句法文都写得是《恶之花》的
某句诗文。
“——不,那不过是面具,外加的装饰,
这面庞闪耀着一种美妙怪相,”
这句诗文甚至在一段时间内每天都会出现。
正想着两者之间的联系,方幽无意间瞥到荧光目前停驻的页面上,那已经是很后期的日记了。
记录的是梦里女子的事情。
“我,或者她穿着一件黑色的九凤旗袍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内心却带有惶恐,连面上
那层浮夸的雪粉也难以再给我一点安全感,组织的任务已经下达了,刺杀的行动进入了有条
不紊地准备中,期待任务的终结,却也害怕失败的结局,掏出包里的香烟,修长的手指夹着,
却久久未燃,然后又丢回了包里。这种惶恐的情绪直到我醒来都还隐隐不息,好像什么就要
离开。”
从一段时间起,朝颜日记中梦里的女孩就不再叫“那女孩”,而改成了“我,或者她”,更或
者直接称作“我”。也是,如果有人长期在梦里梦到同一个人,就会把梦中那人当做自己吧?
“黑色的九凤旗袍……”方幽嘴里念叨着,继续翻往下面的部分。
字里行间能判断出梦中的女子要去执行一个极为危险的任务,甚至可能因此断送性命。
“此时,我,或者她坐在那个熟悉的咖啡馆,手里抱着新版的《恶之花》,尽管已读过千百
遍,还是流连于那些情景,那些丑恶中却生生不息的美好,门外的人群川流不息,天渐渐昏
暗,咖啡店的门被打开,挂在上面的风铃叮叮作响,进来的是一位贵妇人带着她的儿子,男
孩顽皮地跑了过来,盯着我手中的那本诗集,仿佛那上面印着芳艳不凋的花。贵妇人在叫他,
他却不愿离开,心念下意识移动,将手中的《恶之花》递给了他,也许他会跟我一样迷恋这
部诗集吧。男孩拿到诗集,满意地走后,我等的人终于来了,奇怪的是我竟然看不清她的面
容,她穿着西洋式的风衣,腕间那条手链光华夺目。这就是我对她的唯一印象,然后梦就醒
了。”
下面是整齐的法文,一行一行排列开,能看出来是一首诗,方幽查到这首诗的名字叫《毁灭》。
魔鬼不停地在我身的身旁蠢动,像模不着的空气在周围荡漾……
“是她?”方幽的神色一动,找出秦夫人的联系方式,居然只有地址。
无奈只好亲自登门拜访,秦夫人的家在城市的另一头,方幽花了很长时间才到达目的地,在
花纹状的铁制大门外面自报家门后,门卫放方幽进去了,管家也出来迎接。
“方小姐是找夫人么?她出去了,要不然您先进来等一会儿吧?”想是秦夫人吩咐过
了,管家对方幽礼遇有加。
方幽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管家也看出来了,便问方幽需不需要什么东西来消遣时间。
“谢谢你了,如果有《恶之花》这部诗集的话,麻烦给我一本好么?”
“好的,方小姐请等一会儿。”管家收到指令后转身离开,不一会儿拿了一本书回来。
精致的封面上面印了一朵芳艳不调的花,大大的中文题目《恶之花》,下面的小楷字标着法
波德莱尔。
方幽没带日记在身边,也只是随便翻翻。想起朝颜写在日记上的那首《毁灭》,便查了目录
翻到那一页。
“母亲偷看了我的日记,收掉了所有的日记本,并且派人盯着我,公司那边被请了长假,我
被软禁在了自己的家里,母亲说这是病,必须要治,禁止我记录梦中发生的事就是第一步。
可是,我不能,从我懂事起,梦中的她便从未离开,我无法忍受那种中断。就好像要把属于
我自己的灵魂分离开来,我好不容易骗开监视我的人,将日记记在了我和她都爱的《恶之花》
上。我还记得,八岁以前我都是跟外祖父在一起生活的,他年轻时出国留学,精通八国语言,
经常读不同语言的故事给我听,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那些不同的语音阴阳顿挫,平缓徐急,
流淌在只属于我们两的世界里,那天他坐在藤椅上,说可以教我一门外语,当时他的膝盖上
摊着那本《恶之花》,我指着那本《恶之花》说就她好了。外祖父眯着眼睛说好啊,我也很
喜欢这本书,它有些年代了,是一位真正的淑女送我的,她本人就如同一朵芳艳不调的花。
我不明白,其实我用法文记录就可以省掉很多事,也不会被母亲发现,可是提笔写下的却总
先是中文,即使法语再流利,也不过是兴趣,也不过是喜欢,骨子里母语终究是汉语。就像
梦中的她,骨子里的热血是为这片土地而绽放的。但愿行动是一切顺利的。”
后面没有再跟着一大串的法文。
方幽注意到日期是昨天的,于是连忙翻到下一页看看还记了什么没有。
“我,或者她从蛋糕店提了蛋糕回来,打算好好庆祝一下,明天就要执行任务了,不知道还
能不能过下一个了,我打开门,有一个人坐在床上,穿着我颇为喜爱的那件九凤旗袍,配着
左手腕那串手链确实好看,她好像在调皮地跟我做鬼脸,不过好奇怪,为什么那面容我就是
看不清呢?我们切了蛋糕吃了长寿面,唱唱闹闹玩够了就准备休息了。她睡了以后,我又检
查了一下明天需要的工具,要是明天回不来了,睡着的那人会怎样?明天早上还是把她先
送走吧。”
方幽的手反复摩挲着那段记载,眼神变得柔软起来,似乎陷入了深沉地回忆。
不过日记显然还没有记完,旁边那页的日记重新吸引了方幽的目光,日期已经是今天的了,
像是朝颜跟秦夫人出门前记得。
“刚记完昨晚的梦,母亲就来敲门,说要带我去看病,我要赶快给波比打个电话,必须阻止
这一切,就算真的是臆想症我也不能让她离开。因为……
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我就是她,还是我太爱她。”
波比,方幽有那么一丝印象,好像是朝颜一个极好的朋友,五十多岁,是朝颜的上司,秦夫
人一直怀疑两人是恋人关系。
秦夫人带朝颜去医院看什么病,别人不知道,方幽却一想就明白。
唤来管家询问秦夫人的行踪,管家支支吾吾的。
“我就是秦夫人请来为小姐治病的,小姐的病例实属特殊,容不得一丝马虎的,还望告知。”
管家露出为难的神色,但还是说了医院的名称。
方幽几乎是跑出门的,好不容易拦了辆出租,飞奔去了那家医院。
进了医院,直奔精神科,秦夫人正在站在走廊上焦急不堪,一身华贵的服饰极为显眼。
“秦夫人。”
“方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夫人面色惊讶。
“我本来去府上找您有急事,管家告诉我您在这儿的。”
“有什么急事等朝颜做完手术再说吧。”
手术?方幽愣了一下,看向了紧闭着的病房门。
“不会是电疗吧?”方幽睁大了眼睛,早听说了这种残忍的治疗方法,没想到秦夫人居然真
的忍得下心。
“我有什么办法?德利教授跟我说实在没有别的方案了,难道我就让我女儿那么疯着。”
“秦夫人,你这次太过分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风风火火走了过来,是一个外国老头,眼里
充斥着愤怒“朝颜有她的自由,你不能软禁她,更不能强迫她进行这么残忍的治疗。”波比
说着撞开病房的门,大步流星冲了进去。
方幽看见波比推开正准备启动仪器的护士,跟主治医生一边吵着一边扶起躺在病床上的女
子。
方幽拉住激动的秦夫人,波比顺利带走了朝颜,主治医生无奈地看着秦夫人,方幽这才发现
主治医生就是那天帮自己翻译法文的外教。
“方小姐,我们先回去吧。”秦夫人显然没有心情纠结这次失败的治疗,转而关心从方幽这
里有什么进展。
“方小姐,你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车上,秦夫人的双眼木然地看着外面飞驰的风景。
“不管夫人您信不信,秦小姐是被鬼怪缠上了,我自认还有些本事驱鬼捉妖,就是不知道秦
夫人怎么想。”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可一试?”秦夫人苦笑“需要我准备什么么?”
“只需要让我跟秦小姐单独相处一夜即好,保证消除鬼祟。”
获得秦夫人的应允之后,方幽当天晚上就住进了秦小姐的房间。
秦夫人不知道跟女儿怎么谈得,当天晚上秦朝颜还是回到了秦府。
秦朝颜的长相称得上惊艳,如果好好打扮一番,是绝对的大家闺秀,只可惜老气的卷发和不
合时宜的旗袍让她看起来多少与当下的时局格格不入。
秦朝颜把方幽当做新的监控者,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问方幽能不能出去。
方幽摇了摇头,秦朝颜也拿她没办法,洗漱后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后,方幽走近了床边,抬起左手,腕间的蛋白石手链散发出点点荧光,飘
逸在秦朝颜的上空,彼此追逐着,慢慢形成了一个虚像,那是一个女子,没有表情地看着方
幽。
“你早就去投胎了吧?怎么还留了这么强的执念在人间?再见了。”方幽放下左手,荧光飞
向了窗外,没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方幽望着荧光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床上的朝颜翻了个身,将方幽拉回了现实,还好当事人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方幽轻轻带上
门出去了。
“梦中,是我和外祖父一起念诗的场景,过去很多年了吧?记忆都快模糊了。像强迫症一样,
我每天都要记载自己所做的梦,只是有的时候实在记不清梦中都梦到什么了,只好让她空在
那里。以前的日记本全不见了,真可惜,很像看看以前都记了些什么。”
——不!那不过是面具,外加的装饰,
这面庞闪耀着一种美妙怪相,
看哪,在这里,残酷地抽搐缩蜷,
她真正的脑袋,她诚挚的面庞,
朝上看,藏在骗人的脸的下面。
可怜啊,高贵的美!你的泪流成
壮丽的河,直流进我不安的心;
你的假象令我陶醉,我的魂灵
在你眼中痛苦的波涛中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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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向白翎,那只死鸟眼皮子都耷拉下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搞了半天,是我自己回忆了一番。”方幽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没有注意到白翎一只眼睛睁
开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说:《解梦者》里面出现的大多数食物都是特殊道具,能不能食用君君是不知道……大家不要乱尝试啊……另外,因为文的逻辑比较严谨,一般都会一个故事一个故事的上,可能2~3天才更新一次,捂脸,对不起大家啊……希望喜欢君君的人继续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