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发生过什么事,当虞妙弋浑浑噩噩地醒来时,竟发觉自己身处闹市。这是哪?她不知道。头疼欲裂,胸口处却觉得空荡荡。虞妙弋单手抚上心头,当感觉不到任何的跳动之声时,她忽地笑了。她死了吗?不然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心跳?
一剑封喉,她就自刎在天子剑下。项郎,她的项郎呢?她记得她是在垓下大营中拔剑自刎,但为何魂魄会身处闹市?浑浑噩噩的虞妙弋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走在热闹的集市中,寻找着她牵肠挂肚的项郎。
正午的艳阳下,虞妙弋的头如欲崩裂般。她果真是魂魄吗?鬼是见不得光的,虞妙弋想着加快着步伐往阴凉处而去。
“站住!你是谁?好生的面孔。”有人粗鲁地扯住了虞妙弋的手臂,虞妙弋蹙了下眉,抬头看了眼他,但头顶刺眼的阳光,让她迅速地低下了头。然而这个动作在一身兵服的男子看来只像做贼心虚,更是可疑。
“问你呢?你是谁?偷偷模模躲躲闪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问这话的是另一个兵服青年,此人浓眉大眼,比抓着虞妙弋的那个士兵更年轻些。
“你们能看到我?”被这大嗓门的年轻士兵吼疼了耳朵,虞妙弋不答反问。
“呵?”年轻的士兵挑了下浓眉,顿觉好笑,“光天化日的,你这一个大活人在我们眼前,我们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见你?敢情你以为自己是鬼吗?”不过,说着说着,一直打量着虞妙弋一身的年轻士兵突然收住了话。眼前的女子披头散发,白衣在身,再加上苍白如纸的脸色,如果不是大白天里遇见,如果不是她身后那道影子,他还真以为遇见了女鬼。虽然这样想着,年轻的士兵仍旧忍不住地打起了冷战。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们你是谁?家住何处?有何亲人为证。如果答不出来,就乖乖束手就范。本将不屑与一个女子动武,但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刺杀项大哥的刺客。”那抓着虞妙弋手腕的男子冷冷地警告道,而他口中的那一个“项”字让虞妙弋再次抬起了头。
这一罩面,虞妙弋怔住了。“龙司马,”虞妙弋不可思议地叫道,但当另一张较为年轻的脸映入她的眼帘时,她如见亲人般,差点喜极而泣地唤道“庄弟。”
她叫着,这两人尽皆蹙眉,反应较快的是一向快人快语的青年兵士,“龙司马?庄弟?姑娘叫的是什么?我们的名字吗?”
“是啊。庄弟。”虞妙弋擦去眼角的泪,伸手去抓项庄,“庄弟,你是项庄。”看到他不以为意的笑容顿住,认真地打量她时,虞妙弋才转过头看向龙且,“龙司马,你是龙且。”一张冷脸的龙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眼底却闪过不可思议的光芒。
“哈哈,有趣有趣。”浓眉大眼的青年士兵拍手叫起,“龙哥,你看我们来到下邳不过两天,竟这么快有人认得出咱俩。小姑娘,你喊我弟,我们看年纪差不多,兴许你还比我小嘞。”
项庄嬉笑地说着,但眼神却一点也不见玩笑,龙且加在她腕上的力道也不见放松。“居然能这么一清二楚地记得我们的样貌,我看你也不像什么良民,哼,把她押进大牢。”说着,手腕用力一甩,龙且将虞妙弋直接推给旁边几个衙役,让他们把她扣起。
整个过程虞妙弋都没有反抗,因为她怔住了。在与项庄、龙且喜极而泣的重逢之后,项庄那一句“小姑娘”让她蓦地看清了他们的样貌。年轻,是的。年轻的龙且和项庄。不该的,项庄大自己两岁,之所以喊他“弟”那也是他的要求,因为他管她喊嫂子来着的。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的项庄也该是二十有七了,不可能还能这样年少。而龙且……他早在一年前在潍水抵抗韩信的大军时遭他水淹之计而被诛杀……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们为什么都年轻了许多?
阳光好刺眼,头好痛,胸口处却空荡荡,虞妙弋完全想不透,当低头避开艳阳时,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时,她震惊得目瞪口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死了吗?她不是应该死了吗?项郎,你在哪?
“喂,小姑娘,我们在问你话呢,你最好乖乖作答。”浓眉大眼的青年项庄以手揉了揉眉心后模了模自己浓眉,已有些不耐烦。这女人是哑巴么?自刚刚被押进牢房后就一直蜷缩在角落,任他们怎么问都置若罔闻,雷打不动地保持那样的姿势半个时辰。
“喂,你再不吱一声,小心你眼前这个冷脸哥哥用刑哦。”项庄可不是说笑,如果不是他在那边拦着,旁边这说得好听点是铁面无私,难听点是铁石心肠且最讨厌浪费唇舌的龙大将军早就毫不客气地用上十八般酷刑。等等,这丫头刚刚还喊这冷脸的“司马”来着,司马可是掌军政和军赋,与六卿相当,同司徒、司空、司士、司寇并称五官。这冰块脸的能坐上司马的位置?项庄极为不爽地抽着嘴角。
这龙且自小就喜欢像跟屁虫似地黏着他家的羽哥,老是挤兑他在他羽哥旁边的位置……就在项庄愤慨地月复诽着旁边的冰块时,这个冰块却动了。只见他几步上前朝那个女子走去,一脸面无表情地揪起她的衣襟,冷冷地警告道,“快招。否则休怪本将不客气!”那会刺客就在他的眼前刺伤了他的好友,龙且怎么也不会放过!
“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女子幽幽开口,大半天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问他这句。龙且冷眸一暗,一手揪起她,一手已经按在了佩剑。杀气凛冽卷起。
“现在是什么年份?楚霸王项羽在哪?”她问完,龙且直接将她甩出,砸向了墙面,佩剑抽出,直指她的鼻尖。“不要给本将废话,否则这一剑下去,只会饮血才回!”
项庄嬉笑的脸色敛尽,看着墙角挣扎而且的女子,莫名地竟有些担心。还有她刚刚的称呼“楚霸王项羽”说的是他的羽哥?他的羽哥会成为楚霸王?呵呵,这个名号倒是不错,霸气~
在心底嘿嘿地笑了几声的项庄在收到虞妙弋幽幽传来的视线时,心又是一凛。浓眉也跟着拢起。她的脸色较刚从在集市上看到又惨白了几分,她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凄切的恳求。“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年份?项羽在哪?”她不管龙且的残暴,不管自己刚刚是不是撞伤了身子,执着地再次问道。
“秦二世元年十二月。”人未到,声先闻。声音响亮却沉稳,如钟亦如山,隐带威严。龙且、项庄亦听出来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转过身,而虞妙弋却瞪大了眼,只因为这个声音……项郎……
项羽身高八尺有余,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一双重瞳炯炯溢彩,熠熠生辉。举步迈进阴暗牢房,只这一站,竟让虞妙弋瞬间热泪盈眶。“项郎。”一见项羽,虞妙弋立刻挣扎着站起,刚要迈开步子扑过去却被反应过来的龙且伸出一脚绑倒在地。
这猛地一跌,磕到了下巴,让虞妙弋咬破了下唇,但却也让她顺利地来到了项羽身边,哪怕是以这样难看的姿势匍匐在他的脚边。如乞求他怜悯般地呼喊着一声又一声的“项郎”。
这一幕让一向玩世不恭的项庄不由一愣,让从来都面无表情的龙且也蹙起了眉,以复杂的眼色看着眼前匍匐在地以肘撑着前行的女子。
每一次前进她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脸上的欣喜之色即使苍白无光的面色亦掩盖不去,她笑着唤着那两个字,却又泪流满面。
项郎……是谁?项羽下意识地蹲下了身子,亦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项郎是谁?”这个女人是第一个以如此卑微的姿态出现在他的眼前,匍匐在他的脚边,又哭又笑,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情郎的名字。项羽顿觉好笑,他是听说龙且和项庄抓住了暗杀他的刺客才来此一看,没想到却见到这么个女子,而他开口问她的第一句竟是她的情郎是谁。
“项郎。”眼见着他又要起身,虞妙弋一急,手肘越加用力,在他起身前拉住了他的衣角。“项郎。”见他低下了头看她,她笑得更是绚烂,只是那夺眶而出的眼泪也愈加的汹涌。
项羽完全忘了反应,在场的龙且和项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之间,阴暗的牢房静寂了下来,唯有那个虞妙弋一声接着一声的哭泣和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一会哭一会笑的,竟让在场的三个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项郎是谁?”项羽挑起她的下颚,重瞳中烧着火焰,似有些不耐烦。
“项郎,项羽。”她灿然而笑,挣扎着跪起,埋进了他的胸怀。项羽伟岸的身躯顿时一僵,项庄瞪大了眼,大张的口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而龙且则蹙眉眯目地戒备着虞妙弋,以防她对项羽暗下杀手。
“项郎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妙弋能再见到你真好,真好。”她在他耳边呢喃地说着,圈着他身子的双手紧了又紧。绵软的身躯就这样隔着衣衫紧贴着他,让他身子更是僵直得无法动弹。虽说他已年到二四,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与一个女子亲密接触。而且她身子很软,味道好香……
“咳咳。”牢房外传来长者的几声轻咳让项羽似意识到什么,待看清牢房门口那一长者和挽着长者手臂的少女时,项羽猛地推开了怀中的暖香。“呃,叔父,事情不是您看到的那样。妙弋,你听我解释。”跌疼了手肘的虞妙弋听着项羽如此慌忙地解释着,抬眼对上了一双长者略带斥责的眼神,“叔父?”见到是项羽的叔父项梁,虞妙弋亦赶紧称呼道。哪知项梁脸色更是难看,怒哼一声,直接甩袖出去。
“羽哥,你还说没什么!她……她怎么会管梁叔叫‘叔父’。而且还叫得那么的理所当然。”一个少女娇嗔道,狠狠地跺了下脚。
“妙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管叔父叫叔父。”更不知道她干嘛喊他“项郎”。项羽一步上前忙跟未婚妻解释,但一时半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虞妙弋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二人,由于项羽站了过去,挡住了她的视线,虞妙弋没有看清那个女子的样貌,可项羽称她“妙弋”让她脑袋瞬间空白。
见项羽解释不出什么,那个被称为“妙弋”的女子越加的急乱、伤心,瞪了一眼那来历不明的女人一眼后抹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