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的晚上仍旧很冷,至少虞妙弋此刻只觉如临寒冬。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亦或更久,她一直在外面寻找着项羽,可又不知道上哪找。他在哪?是不是不会回来了?真的不要她了?他刚刚叫她走了,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虞妙弋走出了房间,在夜幕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一片茫然。他要她离开,可她要去哪?她为了他重生,他就是她的全部,他怎么可以不要她,她又如何能离开?
“终于看透了吗?”某猫的声音突然插入虞妙弋的心里,虞妙弋也习以为常,没再被它吓到,但她也没有理会它,只是自己继续走着。
“喂,你竟敢不理本司!”某猫立刻现身,在她眼前张牙舞爪。
你不也不理我么?在襄城我不知道呼唤了你多少次,你却始终没有出现。虞妙弋用心声回道。
“喂,要为了你的项郎重生的可是你自己,说要改变他、挽救襄城的人也是你吧。你自己做不到竟敢怪到了本司头上?”
所以,是我无用?他所谓的男儿战场我还是无法理解。他说我不理解他,怎么会呢?我与他走过了七年的风雨,我就是相信他本性不是那样的残暴,但是,他为何会执意屠城呢?还有,他也不要我了。他要我离开,他在赶我走……虞妙弋苦笑着,泪再次滑出眼眶。
“所以,你放弃吧。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某猫拍拍她的额头,劝慰着,“项羽他也许就是一个天生的杀戮者,襄城屠杀而后还有坑杀二十万秦兵。虞妙弋,你挽救不了他的。放弃吧,随我去见地藏菩萨,这样不必再受轮回之苦。”
不……虞妙弋仍旧不舍,但她又觉得好无助好渺茫,泪又扑簌扑簌地往下掉,但除了哭,她还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再一次,虞妙弋厌恶自己的无能。某猫看着潸然泪下的她,叹了一口气,“走吧,天命岂能因你一人而改变?七年的时间很长,你确定你能坚持下去?而且此刻项羽不也撵你走了吗?你还留下干嘛?”
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要逼我,让我冷静下。虞妙弋捂起了耳朵,此刻心里正如乱麻一般,不想做出任何决定。
“好吧。”某猫无奈地摊开手,“总之,你想放弃随时都可以。承受不下去就呼唤我吧,我先走了。”说实话,它也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的说。
某猫遁了,虞妙弋走到了院中,坐进了凉亭沉默着。
“哎,你说我们少将军是不是太狠了?屠城啊,那日我就在旁边,看着那血腥的场面,都有些作呕呢。”凉亭旁的假山后似乎有人边生篝火边谈话,想来是值夜的士兵,只是他们谈论的话题让默泣中的虞妙弋心上加伤。
“呵,你当真以为我们的项少将军是嗜杀之人?”另一个人接口道,声线清朗沉稳,“从表面上看是如此。不过,你若把当时的局势和将军的处境结合起来考虑,你会发觉屠城是在情理之中且也是一个最好的震慑秦兵、迅速进师援助项老将军的上策。”
“当时的局势?呵,有意思,阴兄弟你倒说来听听。”
“首先,项家军响应张楚王陈胜起义,如今兵马也不过六万余,而当时项老将军率领去讨伐叛贼秦嘉的兵马就有四万多,少将军攻打襄城的兵马就不过两万余。如若只是攻下襄城、取得粮草,这两万人马应该足矣。但是,当时成功收复秦嘉兵马的项老将军却想趁势西进,那么必会与当时驻守在栗县的秦将章邯交手。”
“项老将军和章邯交手与少将军屠城有什么关系?”
伙伴的这一问让那人勾起了嘴角,“还不明白?你不要忘了当时这个秦将章邯干了什么大事。”
“这个……”最先引起话题的这个士兵思考着,迟迟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个被唤作“阴兄弟”的人笑了,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兄弟,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只知道埋头冲锋陷阵永远都出不了头。”
“得了吧,不要卖关子了,你倒说说。”那个士兵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虞妙弋也渐渐收回了眼泪,屏住呼吸听这人高论。
阴姓士兵又笑了下,似乎还摇了摇头,但很快就继续说道,“我帮你理理前因后果吧。首先,秦将章邯率军攻打张楚王,致使张楚王失踪,张楚王麾下的秦嘉不思寻主反而另立他人为王才遭项老将军引兵讨伐。张楚王是什么人?他可是第一个举起抗秦的旗帜,他与假王吴广一揭竿而起,有多少人云集响应啊。可惜,他还是抵挡不了章邯的黑甲秦军。由此足见章邯此人不容小觑。项老将军打败秦嘉后士气如虹,因此才想西进,但以项老将军目前的军容,想与章邯黑甲军正面叫阵明显的力不从心,所以,在攻打襄城的少将军才会为了援助老将军而星夜行军。但怕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怕就怕少将军没法星夜行军。阻在襄城与栗县之间还有几座秦兵驻守的城池。如果每一场战都要像打襄城那样拖个十天半个月,那么等到项将军赶到栗县估计什么也挽救不了。还有啊,别忘了我们当时的兵马,两万人又押送着粮草,如果守城的秦兵当真要誓死守城,少将军攻不攻得下都是个问题咯。”
“啊!我明白了。”旁边的士兵兴奋地抚了下掌,“所以少将军想借屠杀襄城来杀鸡儆猴,好让其他秦兵守将因为害怕而不战而降?”
“对。为了让自己成为‘残暴嗜杀’之人,少将军故意放过襄城的老弱妇孺,并把他们驱赶出城,让亲眼看着亲人被杀的他们每走到一个城池就告诉那里的人少将军有多残暴,加深当地百姓的恐慌,这样才能使守城的秦兵胆裂而降。不战而屈人之兵,少将军深谋远虑地打了一场漂亮的战,只是代价也很惨重。估计短时间内百姓们不会对他的‘残暴’改观。”
虞妙弋震骇,久久地怔在当场,以至于后面这两个士兵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她晃过了神,想找到他们时,假山旁已经人去火熄。三更已经敲响,夜风刺骨的寒却让泪流满面的她缓缓地绽放了笑颜。
“庄弟,你看到项郎了吗?”一大清早,项庄刚起床出屋就被虞妙弋拉住了手臂。
“嫂子,你怎么在这?”项庄挑高浓眉,有些吃惊地看到发丝凌乱,满眼血丝的虞妙弋,“怎么了?羽哥出什么事了吗?”
“不,没有。他一个晚上没有回来,我想见他。你知道他去了哪吗?”项庄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他发觉这样茫然无助的她竟还能牵动他的心,但她只是他的嫂子……
“不知道啊,不过嫂子不要太担心,羽哥不是找我就是找叔父或龙且,龙且的房间就在旁边不远处,我陪你过去找找哈。”项庄收起失意的情绪,露出一口皓齿。虞妙弋见到他爽朗的笑容,心也随之慢慢放宽。
之后两人来找了龙且,恰巧碰到正要出门的他。询问之下,虞妙弋终于得知项羽的下落。最后和项庄、龙且二人赶到了县中的一处闹市。
虞妙弋三人来到时,闹市之中正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如果没有项庄和龙且开道,虞妙弋也无法顺利来到前头,项羽果真在人群之中,虞妙弋开心地刚想唤他,却惊见项羽眼前的一口大鼎,愣住了。
“嫂子,羽哥就在那,要不要我帮你去喊他?”项庄说着刚要上前却被虞妙弋拉住,“不,不必,等会来。”她知道现在项羽有重要的事要做。“霸王举鼎”没想到这一世她能亲眼见到。虞妙弋心里难掩的激动。
项羽与大鼎的旁边还站了个虬髯大汉人,此人身形魁梧,一看就是一个武将,而虞妙弋也认出了他,桓楚将军。桓楚也是一个抗秦的义士,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时,他曾游说会稽太守殷通起义,无奈殷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而他又因为犯事逃亡他处,错过了与项梁一同起义的时机。这会的桓楚应该是听说项梁已经起义且聚军在薛城而引兵来投吧。
“项羽,我桓楚听说你力能拔山,一直很想见识见识,现在这里有一口大鼎,差不多千金重吧。”桓楚边说着边绕着大鼎走动,说到这时还故意用手拍了拍大鼎,大鼎立刻发出嗡鸣的声音,久久地回想在这闹市,让周围的围观者立刻议论开来,看来这鼎的分量恐怕真的千斤不差。
“怎么样?项羽,敢举鼎吗?今天你若能举起这口大鼎,从此以后我桓楚就为你是从。如何?”桓楚环胸看着眼前毫不做反应的项羽说道。其实今日,桓楚是故意为难项羽的,想当日,如若不是因为自己犯事而逃出会稽,那么当日斩杀殷通起义的就会是他桓楚而非项家叔侄独揽大权,所以,即使现在找上项梁投靠了他,桓楚还是不甘心。而且项羽这人有些年轻气狂,当年秦始皇巡游江南时曾路经会稽,那时他正和项梁商量事情,项羽也在场,秦始皇华丽仪仗队震吓了在场的所有人,也让桓楚在心里暗暗叫惊,可再惊也没有身边的项羽给他带来的震惊大。
“彼可取而代也”当时的项羽就是这么说的,他可以替代秦王嬴政!桓楚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大言不惭之人!不过当时的项羽也已二十有三,又是项梁一直看重的侄子,所以桓楚姑且当他有那魄力、霸气。今天就让他看看他楚项羽的魄力、霸气吧。
桓楚一直看着项羽,项羽瞟了一眼大鼎后看向了他,“真有千斤重?”半响,项羽才抬了抬嘴皮吐出这么一句。桓楚听后哈哈笑起,“你不信?那好。兄弟们,你们来试试。”桓楚说着拍了几下手掌,四个大汉走出了人群。“你们先给力能拔山的项将军示范下。”
桓楚说罢就退开了几步。四个壮汉挽袖搓手,各抓住鼎的一脚后,齐喝一声使尽吃女乃的力气抬着。然而,青筋已暴出,虚汗已大下,四个大汉竭尽全力可大鼎却像生了根似地扎在地上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