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虞妙弋发烧了,阴淮吓了一跳,立刻去找军医,三更半夜扰人清梦,军医并不高兴,听了阴淮的描述,说她估计是受了风寒,开了副药就让他离开。阴淮考虑到向榆的真正身份亦不敢带军医去看她,现在军医这么不耐烦正好如他愿,假装不大满意,取了药就离开去炊事营熬药。
回来后,阴淮扶起虞妙弋,让她靠在自己胸怀,一口口喂她喝药。起初她很不配合,双唇紧抿,严拒苦涩的药汁。无奈得阴淮都想撬开她的小嘴,强行灌药。可当感受到她柔弱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时,阴淮的整颗心都是柔软的,哪里还舍得对她动粗。还好他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平心静气地哄着,慢慢地喂,昏迷中的她似乎听进了他的话,折腾一会后她终于喝下了大半碗。
放她躺回床上,阴淮重重地松了口气,扑腾乱跳的心也才得以稍稍平复。睡着的她还是很不安稳,眉仍旧颦蹙,也不知道她是烦恼什么,纳闷的是,她又开始呓语了。
她到底是说什么?念着什么人吗?好奇之下,阴淮将耳朵凑近,附在她的唇瓣,她吐出的气息灼烫了他,让他本已平复的心又开始狂跳不止。勉勉强强,他听到了些,向朗?向郎?还是项郎?
不管是哪个都像男子的名字。是谁?她的心上人?这一猜测让阴淮很不舒坦,他起身,手扶上她的下颚,强行让她住口。直到她终于安静地沉睡下去后,他才收回手,怔怔地望着她发呆,为自己适才的妒火攻心做出的举动而惊。
黑暗如重墨,在这伸手不见的黑暗里,除了黑暗就是阴冷,宛如地狱般的世界。一道红光乍现,如天降天火瞬间耀亮阴冷的黑暗世界。
猝然的光亮让黑暗中的人很不适应,他撑开手挡去这道盛芒,待适应后才慢慢睁开眼,看向来人。百年神兵魔刃天子剑中,除了他蚩尤还会来的人就只有他了。
“蚩尤,告诉我,我的母亲真的魂飞魄散了?”这世上也只有他还会记挂那个女人的生死。
火光消散,冥司麟少一张急切的脸冲入蚩尤墨色的眼底。这张脸继承了他的五官,而那双眼睛传承了她的眸色。蚩尤闭了一会眼,消除心里因见这一张脸这一双眼带来的撼动。
“喂,蚩尤!”见蚩尤兀自盘腿而坐沉默,麟少更急了,一双琥珀之眸因急切而燃起一团小火焰,黑暗里耀如火炬。
蚩尤睁开了眼,却没看他,只是冷冷地开口,“怎么?你开始质疑你那位心目中神圣的恩师?”他轻轻一笑,略带嘲讽。曾经那个女人便是如此信任和听从那人,而这个孩子更是。蚩尤这样的嗤笑让麟少不快,暂缓这个话题,麟少改问,“当日我收取虞妙弋的魂魄时,是你要我让她重生。你说可以借由她的身体让我的母亲复活,到底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你记得这些也该记得本尊说过‘天机不可泄露’。不想她的复活出现意外你最好不问。”蚩尤这话更让麟少火大,“够了!我不想听这些。为什么我最好不问?我有权知道你的一切计划,不然我们算什么合作伙伴?”
“呵,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合作伙伴。别忘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蚩尤的冷言冷语让麟少愤然,“什么叫各取所需?难道让她复活不是你想要的?那么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真厌恶蚩尤这张绝情的嘴脸。
蚩尤冷冷一笑,“为何本尊会想复活她?如果不是需要你的帮助本尊岂会让那个一再戏弄背叛我的女人再回到这个世上?”
“你!”麟少绷紧了手臂,握拳成爪,火焰已经萦绕掌心,杀气已起,但很快他又压抑住,“到底是什么?你所说的她对你的第二次‘戏弄背叛’指的是什么?当年她是如何魂飞魄散?而你又是如何从十八层地狱逃出?”太多的事他都不知道,这让他实在不爽不安。
蚩尤仍旧只是在冷笑,但天子剑阴暗的世界突然刮起了一阵冷风,寒意逼人,那是蚩尤的杀气。“这些你们天界地府不是有给出解释么?说是她放了我出来而遭到了重惩,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不是么?呵呵,哈哈。当真可笑!”
“难道不是吗?”麟少蹙眉反问,蚩尤这样的笑似乎让他意识到状况。
果然,蚩尤厉声喝道,“不是!”天子剑中阴寒的世界因他这一声吼而起了强烈晃动,麟少施展法力架起结界保护自己才得以稳住身子。但蚩尤悲愤的控诉还在继续,伴随着这个世界的颤动声声撼动着麟少的心,“如果本尊当真逃出了第十八层地狱,天界和地府岂会放过本尊?说什么她为了救本尊而触犯天归!笑话!如果不是她再次欺骗本尊,狠心将本尊推入轮回之道,本尊岂会沦为一介凡人,任天欺弄?”
蚩尤的话让麟少震愕,“你,你轮回了?但,但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轮回完又死了?不,眼前的蚩尤魂魄很不完整,只是本尊的一部分灵魂,那么是他的另一部分灵魂轮回了?
蚩尤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了头望定着眼前的冥司,更确切的说是瞪着那一双与她相似的琥珀之眸,恨意怨气让那双重瞳更加幽晦骇人,而当再见这双特别的眸子时,麟少已经领悟,“是……项羽。你轮回成了他?”
蚩尤闭上了眼,又陷入沉默,黑暗里空气压抑而沉默,堵得麟少心里发慌。“蚩尤,回答我。”麟少一急靠近蚩尤,哪知却被他冷冽的气息反弹。
“今天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离开。别让本尊亲自动手赶你。”蚩尤仍闭着眼,此刻他一点都不想再见到那双琥珀之眸。黑暗的气流如漩涡般席卷着他,同时亦不住向四周扩散,让麟少根本无法靠近。
当年由于还生石的神奇效力让蚩尤成了不死不灭的魔人,三界之内无人奈他何,连天帝都杀不了他。如果真是白箩让他轮回转世成了一介凡人,那么不怪蚩尤如此怨恨了。麟少唏嘘,当日项羽自刎乌江,死后还被分尸的场景历历在目,这样的下场让蚩尤如何能甘愿?
那么让虞妙弋重生真正的目的是不是只是为了让项羽再活一次?他想要控制项羽,借由他称霸天下,继而征服整片天地么?他这是在报仇,是想再次向天帝叫嚣,与天对抗吗?
蚩尤在走一条不归路,而他的立场呢?麟少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告发蚩尤么?不,不大可能。在他因为一己之私让虞妙弋重生的时候,他就无法回头了。如今蚩尤又我行我素,麟少更不知道自己该如自处。他最初的心愿,能在见母亲一面的心愿会有达成的一天吗?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对于母亲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蚩尤会放过她吗?
奈何不了蚩尤,麟少黯然离去,而蚩尤却睁开了眼,但很快他又闭上。如今的他不需要任何人,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也不想给予信任,何况在那孩子的心里他也从未认过他这个父亲。不过虽然与麟少亲近不起来,蚩尤还是可以确定他不会告发他,所以他让他安然离开。
“啊!”午夜楚营中,项羽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冷汗夹背。
“哐当。”以此同时,床头的天子剑掉落下来,让项羽本就因噩梦惊醒的心更是一颤。抹去冷汗,项羽下床捡起天子剑。今天有点心烦,也不知道为什么,梦中梦到了什么他不大记得,但梦中那种愤恨的感觉现在还遗留他的心头,让他很不舒坦。
如果说他会愤恨什么,那么他此刻最愤恨的就是按兵不动,阻碍他为叔父项梁报仇雪恨的宋义了。捧着天子剑来到榻上,项羽坐下,睹物思人。
这把剑是虞家的祖传之物,也是虞妙弋的嫁妆,看着它,他便会想起她。抚模着剑身,项羽喃喃念道,“妙弋,你在虞溪过得好吗?我很想你。”他多想早日起兵救赵,早日凯旋而归,早日与她团聚。可惜……
“宋义!”项羽忽地握紧天子剑,恨意袭心。剑中的蚩尤感应到项羽此刻的心情,从剑中出来,邪气萦绕项羽一会后,化成人形,落在项羽的眼前。
但项羽看不见他,只是对着天子剑发呆。
“项羽,恨么?那么就去杀了他。”恶灵冷冷地蛊惑着,可惜项羽听不见。他只是站起身,把剑挂回床头便躺回榻上,念着他的妙弋进入梦乡。蚩尤跟着移到床头,看着已经慢慢入睡的项羽。
还不够。项羽的心不够怨恨,不够绝望,不够黑暗,所以他还听不见蚩尤对他的蛊惑。
没关系,时机快成熟了。蚩尤冷冷一笑。杀戮可以让人成魔,正如雍丘的那场山坳血战,他差点控制住项羽,而这次的巨鹿,破釜沉舟,项羽终将会因杀戮而失去理智。
“项羽,这一世,你将会是永垂千古的霸王,谁也别想与你争天下,别想再逼你自刎乌江。然后,我们再一起夺取这片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我争取这周天晚上!!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