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氏看着二女送来的面,笑意盈盈,一脸客气的招呼二女,看看两个姑娘,大的消瘦了不少,小的脸上手上不知为何生出了些冻疮来,又红又肿,神情也是焉焉的,不似往常靓丽夺目,她心中升起一阵歉意来,不过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暗暗皱了皱眉,把这点歉意抛开了去,寒暄道:“这样冷的天,二位姑娘怎么不在家里,反而有空来窜门子!”
桔娘笑了笑,话语里带着些热切道:“我方才下了些面,趁着还热呼,也给大婶子送一碗来,这些日子肖小相公身子还弱,您照顾他一定很辛苦,左右无事,我们姐妹便一起过来,看看您,要是有什么能搭上把手的,您可别和我们客气!”
桔娘因为前段日子和肖氏学了些织布和女红上的活计,心里对肖氏还是很有好感的,她对熊班头有意见,可不知道其实肖氏才是那个主张不多管闲事的正主,还想着也许能让肖氏去影响熊班头的主意,因此对肖氏到是十分殷勤。
肖氏瘦黄的脸抖了抖,仍是笑着道:“姑娘真是太客气了,静书这些天好多了,二日前就又上学了,唉!我倒是想他再歇几天,可是这孩子怕拉下功课,说什么也不肯,这次都是我的不好,显些儿害了他了!”
见肖氏说着说着,便难过了起来,桔娘忙安慰肖氏道:“大婶子千万别自责了,这事谁都知道,您是心疼肖小相公,是无心之过,肖小相公是您的亲儿子,又向来孝顺,难道会不明白么?他必不会怨婶子的!”
肖氏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进了屋,出来时,手里捧了一块二两来重的银饼子,对桔娘和春娇道:“我家静书多亏了曲家大哥二哥,不然怕是就——唉,我是个妇道人家,曲家大哥的事,我什么也帮不上,我知道,那里面做什么都要打点的,这点钱,你们拿上吧,再多我也没有了,这本是给静书下场时准备的。”
春娇听了嘴唇紧抿,一声不吭,桔娘连忙摇手,道:“这怎么行,我们怎么能拿这钱,何况还是给肖小相公下场时备的,熊班头对我大哥已有照抚,我们就更不该拿这钱了!”
肖氏听了笑着点点头,随手将银子放入袖中,和两人唠起家常来,却不再提青松一句。
说着说着,桔娘把话题转道油灯的烟气上,又把今天早上虎头去买蜡的事说了,春娇突然哭了道:“婶子说就要过年了,可是我哥哥还在狱中,不知怎样才得出来团圆!婶子能不能和熊大叔说说,想办法把这个什么番相公找出来,说不定就能找着这个玲珑,我哥哥也就有求了!”
肖氏听了好不尴尬,她是个寡妇,做惯了泥菩萨,凭了弟弟在衙里当差,她死鬼老公家里的几个兄弟都眼红她这小院子,虽然明里不敢来欺占,却根本不管母子两个死活,她一直只能靠着弟弟的接济和自己织布的手艺,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只盼着儿子能金榜题名。
听春娇哭求,她心下也稍有不忍,只得道:“真有样的事?那实在是太巧了,若是我碰见他舅,便说上几句,不过,至于找不找得到,我可不好打包票的!”
桔娘从不曾见春娇哭过,突然一见她哭起来十分伤心的样子,有些不适应,愣在一旁不知要如何劝解。
这时门口人影一晃,屋里暗了暗,几人抬头一看,正是肖静书回来了,肖氏奇怪道:“怎么今天回来的这样早?”
肖静书却不顾母亲的诘问,几步就走到春娇面前,把手中的书袋放在一旁,道:“曲小娘子,这是为何哭泣,难道是青松大哥有什么事么?”
儿子一见了心上人,连亲娘的问话都仿佛没听见一般,肖氏心里有些恼怒,又把话问了一遍,肖静书这才似乎觉查到自己失态,连忙向肖氏行了礼道:“先生说下午要去会友,散了学,还说要带着我和方学长、梁学弟几个明年要下场的学生一起去,叫我们回来换大衣裳的。”
肖氏点了点头,道:“你先换衣裳吧,在外面要少些吃酒!”
肖静书看了看春娇,却不肯就走,突然看见桌上的银子,犹豫了一会红着脸道:“曲小娘子,这是有什么难处么,若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你千万要说出来,让我们尽一尽心意才好!”
肖氏听了干枯的脸上扭了几下道:“是曲家小哥今早出去买蜡,撞见个人,说是那人身上穿的衣裳,和你曲大哥不见的那件一模一样,疑是那人和那个不见了的玲珑有些什么说不清的关系!你一个读书人,打听这样的事做什么,赶快去换衣裳,不然到得晚了,先生要不高兴!”
见肖氏的态度,桔娘和春娇心下都怒了,两人不动声色,又把虎头早上遇到的事又详细说了一遍,这才站起身来,告辞回去了。肖氏将两人送出了门,方才回屋。
见春娇二人出了院子,肖静书有些怅然若失道:“舅舅的意思,本来伸伸手,也许就能把青松大哥救出来,母亲却执意不要舅舅插手此事,还说是为了我的前程,我可是不明白的很,这件事与我的前程有什么关系。莫说青松大哥才救了我一命,就算刨去救命之恩,他与我们还是近邻,两个妹妹又常常帮衬母亲买些布匹呢!”
肖氏的脸沉了下来道:“哼,你懂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见那春娇有两分颜色,我就明白话告诉你吧,这是不可能的!”
肖静书被母亲道破了心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却不大服气,虽然读了多年书,但少年人骨子里的一丝血性冲得他头脑发昏,憋着声道:“母亲为何说不可能?男未婚女未嫁,如果母亲肯做主,儿了,儿子……”
他似乎已经非常害臊,还想着怎么措词继续劝说母亲,却被肖氏严厉地打断:“我们这些年全靠你舅舅撑着,不然你那些不要脸的叔叔伯伯早就要把我们孤儿寡母赶出去了,这你难道不知道?哪里还能这样念书上学,你如今大了,读了书,为的是什么,你就要下场考功名了,都指着你能高中,若是你舅舅将来若是年纪大了,也好有个依靠,那曲家小娘子虽然长的好,可是却无父无母,曲家大哥如今还进了监牢,就算他是冤屈的,可是进去了就是要给人留下话柄的,若是两家做了亲,肯定对你仕途有碍啊,你只要好好念书,如果中了,自然有比她好多少倍的小娘子来配你,你可不要色迷心窍,做出什么叫人笑话的糊涂事来……!”
听了母亲一大篇的教训,肖静书虽然止住了口,心里却仍然晃着春娇那红红的双眼,肖氏见他不再坚持,又怕他听不进去,放柔了声音,道:“你如今什么也不要想,只管好生跟着先生念书,等你中了,娘一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肖静书唉了口气道:“母亲放心,儿子一定发奋,不辜负母亲的辛苦养育。”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青松大哥三月之期未到,曲小娘子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难道是母亲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么?”
肖氏一听,心里无耐,又不好发作,哄他道:“她们一家都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哪里能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是曲小娘子说到她哥哥的事,心里一时着急罢了,这种事又怎么急得来么!‘又吓唬肖静书道“你不是回来换衣裳的么,若是晚了看先生可要打手板心了!”
肖静书嘴里也笑应道:“先生说下午才去呢,不过我这就换,早些去,或者能得些称赞!”
肖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不一会儿肖静书就换了衣裳,辞了肖氏出了门,并不往学里去寻先生,却出了府学巷,直奔县衙来寻熊东升。
见了熊东升,肖静书把他拉到无人的僻静地方,把虎头的所遇又向舅舅说了,熊东升听了,眼里带着些玩味看着外甥,道:“这是怎么了?不象是我家静书做的事啊!你是想我帮着把那个什么番相公找出来么?可是这是为什么啊?”
肖静书听熊东升言语中暗指自已的心事,有些扭捏,道:“我不过是受了人家的恩,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熊东升卟哧笑了一下,道:“所以你就想支使你舅舅?”
肖静书听了,没耐何,向熊东升作了个九十度辑道:“舅舅就当是疼外甥,若是能找着这个人,说不定就能找着那个玲珑,青松大哥也就可以早日回家了!”
熊东升见外甥十分肯求,搔了搔头,有点为难,左右看看无人,把肖静书扶了起来,在他耳边轻轻的道:“行啦,你就别折腾啦,这件事不是我不肯伸手,一来,你母亲那日似有意叫我不要管,二来,这件事于老爷有些关碍,他怕是拿了四喜堂的好处,我若是胡乱插手,或要惹他不快,不过呢,既然是你求到舅舅跟前,我总不好不应的,不过我可以白帮忙,只是我手下的兄弟总要跟着赚点酒钱吧,这大冷天的,总不能白使人。”
肖静书听见舅舅要钱,有点为难,道:“这,这,我哪里有钱,春娇妹妹家里也不比我们家宽裕多少,想来也是没钱的……”
熊东升听他这么说,肚里笑得差点喷了出来,伸手就给了肖静书后脑勺上来了一下道:“你个小兔仔子,媳妇还没进门,就先护起来了,将来真进了门还不得把你娘给忘了啊!”
肖静书挨了一下,忙道不敢,他熟知舅舅的脾气,便伸手又扯了熊东升的衣袖道:“若是舅舅肯帮忙,外甥将来定然和亲儿般孝敬您!”
熊东升听了,眼睛咪成了一条缝,道:“那我们可君子约定,决不能叫你母亲给知道了,不然她可是要恼的!”
肖静书听了,连忙点头答应,这才欢欢喜喜辞了舅舅,去赴先生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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