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这位女客人的衣衫湿了。我叔让您帮着找件干衣裳换了!”小二顶着半边有点发红的脸,眼神有点躲闪着对自家婶子道。
春娇在帷布后头看得清楚,这是个面貌十分圆润的女子,有些中年发胖的福态,还未开口说话早已经一脸笑容,细长的单眼皮,眼神闪着灵动的神彩,鼻头泛着些油光,只是唇略略有些薄,通红的两颊还搓着些桃红色的胭脂,一身干净利落,显得格外精神。
春娇行了礼,这才露出身上一大块水渍的地方道:“有劳店家嫂嫂,实在是怕天冷冻坏了,这才不得已打扰!”
那妇人却见到小二脸上早红了的半边,心知道他肯定是被丈夫打了,道:“是茶水吧,我知道定是他做的了,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叫人不放心,客人不见怪。我们是心里感激的,我这就去寻件干净衣裳出来!”又对小二道:“你赶紧上前边帮忙去吧,这饭时忙着呢,快用点心思勤快点干活,不然仔细回头你叔又抽你!”
小二得了话,赶紧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妇人上前把门插了笑着对春娇道:“姑娘跟我上里屋吧,里屋有火盆,月兑了大衣也不怕着凉。”
春焦点点头,跟在女人身后,走到一个挂着厚厚的布帘的门前,女人一伸手掀起布帘,露出一个简单朴素的木门来,推开,便是去到里屋的门口,女人把春娇让进了里屋。
刚进到屋里,春娇便感受到了阵扑面而来暖暖的气息,果然,这屋子的正中摆着个烧的旺旺的铜炉子,上边还架着个铜柩,上摆着个不小个的铜茶壶,壶嘴里冒着丝丝的白气,使得屋里即使烧着旺旺的炉火,也不觉得空气干燥。
火炉边坐着个和春娇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也梳着和春娇差不多的双丫,光着头没戴首饰。只在丫髻鬓边插了一支黄色的水仙花,十分娇女敕。她鸭蛋型的面庬,两点漆黑的眼睛,面色红润,一对穿着绣花鞋的小脚,俏生生的搁在铜炉的护架上,手里持着个比大号蒲扇稍小的乡绣绷子,绷子上是一幅大红的五福临门,手里正在飞针走线的做着活。
见女人领进个人来,有些错惊愕的愣了愣,但很快放下了手中的绣活站起身来,似乎想要打招呼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女人爽朗一笑道:“这是我女儿良娣,没见过什么人,不知礼数,客人见笑!”
女孩子听女人介绍自己,这才蹭了蹭金莲小脚,怯生生的向春娇行了个礼:“良娣见过客人。”
春娇大大方方的也回了个礼,女人道:“阿囡,客人的衣裳打湿了,去把你的衣裳找一件出来,让客人换上。”
良娣十分温驯的点了点头。转身去寻衣服,春娇这才发现这女孩子走起路来右脚有些跛,春娇禁不住惊讶的朝女人望了一眼。
女人虽然看不见春娇的表情,但似乎感受到了春娇的情绪,圆润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了然,带着些遗憾的口吻道:“她八岁那年高热,结果烧坏了这条腿!”
春焦点了点头,摘下自己的帷帽,女人这才看见春娇皎好的样貌,不由吃惊的退开了二步,上下打量了春娇几眼,竟然以春娇为圆心,绕着她足足转了二个圈。
女人盯着春娇的上下看了好一阵,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嘴里还发出唉呀呀的惊叹来,春娇一脸不明白的表情,笑着问道:“大嫂子这样看我,是为何?”
女人这才似乎感觉道自己有些失礼,脸上一热,连忙给春娇让坐,想要掩饰自己的失态,于是嘴里感叹道:“唉,我家汉子开着这个小饭庄也有十几年了,我见识虽然浅,可是也没少看南来北往的客人们,就是常州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象姑娘这样的标致人物,我可是从来也没遇上过!叫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春娇毫不介意,欢快一笑道:“嫂子可是真会夸人。就快把我夸成天上难寻地上无双了,我可不信的,我方才和哥哥进来吃饭前还看见这斜对过的一个院子有二个十分俊俏的小娘子呢!”春娇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她面色十分的不好,想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又或者身子不好吧!”
女人面露疑惑的神色,道:“斜对过?”似乎想不起来是谁的样子。
春焦点了点头,面上带着一脸认真的表情道:“可不是么?我听其中一个喊另一个做玲珑,那个被唤做玲珑的却喊这个叫阿离,嫂子应该不会不认得她们吧!她们看来象是住在这附近的样子啊!”
女人听了用手捂着嘴笑了:“原来是她们啊,唉,生的到是标致,只不过却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女人还想说什么,眼角上看见良娣手里捧着件衣裳走过来,便打住不肯往下说。
良娣把衣服递给母亲,又拎起炉子上的茶壶来,在一旁的桌上翻起三个茶碗来,都倒上,然后放下壶,这才又坐了回去。
丁二胖子家的女人见春娇望着自己,似乎是在等自己往下说,假装没看懂春娇的意思,从女儿良娣手里接过衣裳来,道:“我的衣裳想必你穿不合身。这是我女儿良娣的,客人先赶紧换下来,回头我把衣裳洗晾干净,让女儿送到府上去吧!”
春娇笑应道:“这可太麻烦了,我是随哥哥来常州寻亲的,不过没寻着,这两日便要随兄长回家去了,我看反正嫂子这里有炉火,我先借良娣妹妹的衣裳穿着,然后就着这炉火烘干衣裳,再换回来。这样就很好了,只是要在嫂子这里多叨扰一会儿,嫂子看可好?”
女人听了忙道:“使得,使得”便引着春娇上了床,让她躲在床帐子里把衣裳换了下来,又十分热情要为春娇烘干那换下来的衣裳,春娇掂着方才的话,又扯起了话头道:“嫂子方才为什么说那个玲珑,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
良娣一听春娇说起玲珑来,眼中也露出十分好奇的神色来,只是脸却有些红了起来,春娇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明白了八九分。
女人虽然生性有些爱讲是非,却不愿意在女儿面,说道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却又被春娇问得紧,瘪着嘴,瞪了一眼良娣道:“这样的事情,你们姑娘家就不要问了,总之那二个女子不是什么好人,好人家的姑娘谈论她们这样的人,要叫人知道了,名声就不要了呢!”
良娣见母亲瞪自己,忙屏息低下头道:“线不够了,我去我屋里寻些来!”于是又起身一瘸一拐的去了自己屋里。
春娇知道古代的女子十分保守,却实在想不到,这宅子里的少女竟然连听闻八卦也是非礼的。
猜到女人多半是不愿意,在自己女儿面前说起那种那些人来,春娇以为多半是再打听不出什么来了,不想丁二胖子的浑家见女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去,似乎对女儿十分会看眼色的表现十分满意,竟然一边帮春娇烘着衣裳一边主动说起玲珑的事来。
“本来这些话我不该说的,客人说的那二个女子,其实我是知道的,长的也的确是鲜花一样,其实不单我知道,我们这康安桥一带的街坊邻里。哪有人不知道?我说客人你可千万不要拿那两个来和自己比哟!这话我们在屋里说说也就算了,你要是出了这屋还说这话,传出去叫人知道,可是要坏了名声的,因为那两个不过是是来路不明的”
女人想说那两个不过是一对野鸳鸯罢了,可是想到春看起来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的年纪,怕把话说的粗了让人下不了台,只得含乎其词。
春娇明白女人的意思,也不好再装不明白的继续问下去,其实她本想着内宅的女人更容易传小道消息,可是没想到这个计划却被封建社会的礼教面前遭了滑铁轳。
不过,春娇虽然没能从女人嘴里得到确凿的答案,但女人却似乎从没有否认过玲珑和阿离这两个名字,她觉得这也足以说明那个蕃秀才家里藏着的,就是四喜堂不见了的玲珑和阿离。
春娇祥装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嫂告诉我这些道理,我原是不知道,只是嫂子夸我,我一时想起见到她们时,也觉得她们长的俊俏来,得这才问一句,如今知道她们不是好人,我不问便是了!”丁二胖子的浑家点了点头,道:“这样本本分分才好!”表示接受春娇的这个解释,又问起春娇是哪里人,来常州寻什么亲之类的家常来,春娇便一一按着和虎头对好的词说了。
又过了一会儿,衣裳终于干了,春娇便又躲进帐子里去把自己的衣裳换了回来,这时良娣拿着几簇丝线,屋外慢吞吞的走了进来,见春娇已经把衣裳换上了,要走的样子,显得有些局促。
春娇忙主动和她招呼道:“丁家妹妹,多谢你的茶。我该出去了,我哥哥还在前边等我呢!”
良娣害羞的笑着点了点头,从头上把那女敕黄的水仙取了下来,上前插在春娇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