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她可怜巴巴的眼神,莲母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打碎了她的希望:“还不快过去,别让你婶子失望啊。”
瞅瞅娘亲,又瞅瞅虎叔,见两人都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打算,阿莲只好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对许婶子道:“那个……婶子,我就学了一年,跟外头他们可没法比。”她本来想说别抱希望的,可是,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这样的话硬是说不出口,努力了几次,也只得作罢了。
许婶子哽着声音不住地点头:“恩,你快看看吧,我知道,心里有数的……”
眼睛不自主地往门帘的方向顿了顿,阿莲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腿迈步,走到了床沿边,微微眯了眯眼,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这才将注意力全部移到床上的人儿身上。
床上,原本有些胖墩墩的阿虎盖着薄薄的毯子,沿着毯子的起伏勾勒出来的轮廓,显得比以前消瘦了许多,脸上那两块婴儿腮有些看不太出来,就是从小跟着的双下巴,好像也不见了。
平日里红扑扑的圆脸这会儿看着更红了,就像是炭火映照着一样,皲裂的嘴唇紧紧抿着,时不时地发出低微的申吟。
阿莲的眉蹙得死紧,也没细想,伸手取下了他额头搁着的湿毛巾,拿着捂得温热的毛巾,她的眉皱得更厉害了,弯腰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跟烧着火一样。
这温度,应该有39了吧?在心里估算着,又有些不满意地摇了摇头:如果有个温度计就好了,量一量,比什么都精准。
在床头坐下,从薄毯下小心地将他的胳膊拿出来,三根手指轻轻地搭到他的腕上,深深呼吸了几次,凝神开始号脉。
脉息的跳动极为迅速,一次呼吸里就能有六七下,应该是数脉(正常人体的脉搏跳动,应该是一次平静呼吸跳四下,即一息四至),阿莲暗暗点头,继续认真感受脉中的气息。
随着精神力的集中和深入,一股清凉的气息缓缓从指尖流出,沁入那热得灼人的肌肤里,慢慢地,她的眼睛“看到”了一片灼热的血红,汩汩地流淌着,血液的流动,有时就像是是玉珠滚石一般流畅,有时却又跟拨动的琴弦一般显得紧绷了许多。
这是什么脉?
阿莲愣住了,如盘滚珠,应该是滑脉,如捋琴弦,则是弦脉的征兆,再加上先前可以确定的数脉,脉象弦滑而数?
这样的组合,很少见呢。
该不会是我诊错了吧?
想到这,她连忙吸了口气,再次将注意力凝到手指尖,将那股清凉再此渡入,细细地分辨了一番,脸上的讶色更甚了几分:诊得没错啊!虽然弦滑的感觉很淡很轻,不过在清凉气息里,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只是,这个复杂的三脉,有什么深意呢?
直直地看着床上面赤唇燥的阿虎,阿莲收回了搭在他腕上的指,习惯性地绞着手指,偏头问道:“婶子,阿虎胃口怎么样,二便正常吗?”。
先前看到她又是叹息又是摇头的,把阿虎他娘的心悬在嗓子眼一上一下的,这会儿听到她开口询问,连忙答道:“不太想吃东西,我央着他吃些,只是有些时候会恶心,有几次还吐了出来。二便的话,那个,尿好像很黄,也不太清楚,看着浑浑的。”
阿虎他娘低头寻思了一阵,又道,“前两天他嫌天热,大半夜冲了个凉水澡,吃了大半个凉水西瓜,第二天起来身子就有些不太利索,不过一开始我们也没注意,可是后来也不知怎么滴,就烧了起来,我赶紧上药王街去请了大夫,吃了点药,额头也不怎么烫了,我以为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她抓着袖子擦了擦眼睛,哽咽着又道,“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又烧了起来,今儿都说起胡话来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端端的孩子,就变成这样子了,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阿莲挠了挠头,心里苦笑着想道:连啥病都还不确定,谁能说得好这个呢?只是,看到她殷殷的样子,这样的话,阿莲是万万也说不出口的,只好含含糊糊地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要费点时间的。”
见许婶子点头,阿莲也松了口气,用衣袖抹了抹额头沁出的层层密密的汗珠,刚抬起手,突然顿在了那里,眼前不由一亮:对啊,这么热的天,又烧得这么厉害,他的身上应该有很多汗才对!可是,自己先前号脉,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
想到这,阿莲连忙转过身,伸手飞快地在阿虎的额头、鼻翼两旁、下颌、手心等容易出汗的地方一一试了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路检查,却没有一处模到汗津津的濡湿感觉。她不免被这样的发现惊得愣神了:高烧不退,却又偏偏不出汗,这么说,就不是普通的风热表证了。
可是,他的病情开始时,明明都符合表热证的症状啊。阿莲头疼地揉着脑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去问问古树里三位神秘师父,可是,眼下也走不了人啊。
斟酌考虑了好半天,终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那个,前头的几个方子还在吗?”。
“在,在,我这就去给你拿来。”阿虎他娘扭头就去翻柜子,找出那几张仔仔细细折得十分齐整的白纸,双手递了过来,“你快看看,接下来该吃什么药了,你写下来,我马上就去抓。”
阿莲心虚地朝她咧了咧嘴,没好意思把自己只是想参考别人诊断的念头说出来,接过方子开始倒推大夫的诊断结果。
这样的倒推,对她而言,还算是比较容易上手的,毕竟,前世的她对于药学的知识是最为扎实的,分辨出药物中的经方和加减,根据不同的药物分类和疗效作用进行分析,从而推演出开方者最初的诊疗判断。
银花、连翘、薄荷、菊花、竹叶、荆芥……
果然是风热表证的治法!
阿莲翻过这一张,继续往下看着,只是,这一看,却把她结结实实地震住了,苦笑地揉着眉心: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看到她明显神情不对,阿虎他娘立马紧张了起来:“怎么了?不对吗?”。
“婶子,这些方子治法都是不一样的,一张一个法子,变来变去的,这样吃药,就算上一位用对了药,被下一副一搅合,可能就又跑回去了。”阿莲摇了摇手里的那几张药方子,很直接地道,“治起来没个套路,这样用药,阿虎的病可就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听阿莲这么一大通话下来,阿虎他娘红了眼,忿忿地怒道:“原来是这样!这群庸医,都是天杀的心黑,不好好治病,反而害了我家阿虎的病!”
“小敏,轻点声,大夫都在外间呢。”
只是,虎叔的提醒来没说完,一阵喧嚣声从外间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