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皇上的病情,还是反复无常着时好时坏,赶上心情好也能下地走走,如果说某天听了或是见了什么,第二天就不可能起得了身,他那心里现在是一点事也装不下了。何琪应恨不能用个金钟把他给罩进去,可这样的想法也只能在累极了的时候冒冒头,一旦缓过劲来,该把的脉换的药方却是一样也不少的,还会劝皇上多去花草处散散步,常说这样才有宜身心健康。
与对应皇上不同的人是西西,何琪应已经禁止他再独自出去紫绫宫了,没有凌伯在暗处跟着,谁也没把握说西西绝对不会出事。这个宫太复杂,旁的不说,只兰妃那一处何琪应就始终觉得是枚冷刃,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一下,而首先着道的必然是西西。
对于西西,何琪应舍不得冒哪怕一丝一毫的险,赔不起。
这个独断的决定引来西西大力抗议,不过所得甚微,该做什么何琪应心里有数,嘴上哄着,背过身禁令却是一直不曾更改,至少要等到凌伯回来,只要再忍忍就可以了,应该不会太久。
只是这个久与不久不是何琪应可以一手操控的,临安的水患百年难遇,自从建都以来就没曾听说过青水河还会自行改道,而风凌的国都距始建已经过去近四百年的历史,也就是说这样的事情对谁来说都是第一次碰到。
何琪应在频频与清王书来信往的同时,也一直翻查着上古旧典,希望可以从中寻得一丝解决方法。看清王的意思是要河底清淤,应该还是想将青水引回正道,但工程太过巨大,何琪应担心的是淤泥没清尽,时节已经入冬了,到那时沿河的灾民怎么办?是要安抚回旧居,还是要搬迁到别处,似乎怎么做都不能尽善尽美。
带着这样的纠结每每与清王在纸间争论不休,不只何琪应感到了疲累,连书信那端的清王也穷于应付。实在是灾民太多了,随着赈银的到达与清王披露身份,各处灾民就像是看到光亮般纷至沓来。一杯清可见底的粥换在平时任谁都懒得多看一眼,但在这一刻却显得弥足珍贵,只出不进的粮仓不可能供应太久,药材也是,随便哪一项都足以挖空皇城的老本,清王说他已经因为那粥水的稀薄而羞于见人了。
远在帝都的何琪应又何尝不是这样,拿不出更多的钱粮,拿不出更有效的治水方案,连他都觉得无法再稳坐朝堂。一双双或嘲或叹的眼尽装希翼着望向他,何琪应不知道有多羡慕可以远远逃开的清王,有时候冲锋陷阵亦非难事,难就难在苦无应对的帅帐,似是个宽大靶心,任谁都能一眼瞄准。
这一日朝上又是争吵纷纷,有人提议要开台祭祖,以求天赐和祥,救赎青水河沿岸民众于水火。大部分人都表示赞同,却也有少部分人正中何琪应的心念,力驳道这个时候每一分钱都该花在刀刃上,像祭天这样子虚无有又大费周章的事完全可以暂缓一二。两派人马吵到不可开交,何琪应只是抚着额默默听来,不是他不想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是这个时候表达出来也没用,只会引来更深的争吵,徒惹心烦。
从朝上出来,何琪应没有像往常一样扎身于书房,也没有招来任何人商议对策,而是缓缓走在去往紫绫宫的小路上,身后依然尽心尽力的跟着长风乔兴羽等人,悄无声息,似是能感受到何琪应的心力交瘁一般。
还没推开院门已经听到里面西西高声的叫嚷,一径喊着些听不太懂的话,显然是玩高兴了的。摇摇头,何琪应叹然一笑,整座皇宫也只有他还可以自在狂欢,吃穿用度所有人都裁半,似乎看起来对这人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顺着花道一路走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西西掐腰站在廊沿下指手划脚的模样,小脸挣得红红的,额上细细一层薄汗,指挥着小白与其它几个最近陪着他玩的下人们,似乎在开道引水?
“西西”何琪应笑笑的招手,脸上哪里还有进院前苦闷表情“快过来”
西西抬眼见是他来了,先欢呼一声,然后用飞的扑将过来,一头扎进何琪应胸口,扑噜道“假龙你来啦,还当你白天见不得人呢”
“什么话?”何琪应笑着将他抓住好一顿搓揉,气道“什么就叫我白天见不得人了”
西西顽皮的在他怀里乱拱,把何琪应用在自己身的力道,全又换成泥印爪印回还过去“咯咯咯,就是见不得人,如果见得怎么好些日子没在太阳底下见过你,晚上偷偷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反正我一睁眼准不见人,就说你这假龙又改当杀手了呢,嗖嗖”西西比划了几下放暗器的动作“只能在晚上行动”
“嚯,你现在了不得了,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说说都谁讲给你听的?”
“小铲子”西西抬手指向远处一个黑短少年,憨憨的模样,正两手泥水的傻站着“他说他有一天晚上见过那些人,还都蒙着脸呢”
何琪应顺着西西的话望过去,温温一笑,又收回视线问道“在做什么?瞧这一身的泥,圆圆就没管着你?”说着话拉了西西往那堆孩子身边走去,想看看他们做了什么。
西西任何琪应牵着自己的泥手,蹦蹦跳跳着往前走“种荷花,可水不够,我们正在把塘里的水往墙边引呢”
“嗯”何琪应笑着点头道“大工程,要为什么不用桶提过去呢,引水多麻烦,还得挖沟”
“你不知道”西西瞪大眼睛蹦到何琪应身前,边退边比划道“那个墙边的土是会吃水的,不管前面提多少水来装,一觉醒来准干了,才想着要引塘里的水,这样就不怕干啦,塘里那么多水”
何琪应好心情的揉揉西西头发,拉他到怀里乖乖待着,越过西西头顶果然墙边挖了极大一个坑,应该就是西西说要种荷花的地方。一路望过去,从院里塘边到这里已经挖好了一道深沟,此时水正泊泊的涌过来,显然刚刚他来的时候,这边恰好在解坝放水。
何琪应指着一处弯道说“为什么那里要挖成弯的,直的不是更省力?”
西西眨眨眼,回头说道“挖不了直的,那个地方石头太多,总也挖不开,才拐了个弯”
“可是为什么又要在弯前挖那么大的坑呢?”何琪应又一指弯道前的一个水坑问道。
“嘿嘿,看不懂吧”西西得意道“塘里的水太多了,一开闸就要直直冲过去,弯道那边要是收不住就会冲出沟沿,圆圆说我们再要是把院子里弄得全是水,就不给我们玩了呢。这个坑是用来缓势的,让水先大力冲到这里,再绕着圈顺着沟往墙边流,就不会那么大力了”一指墙边,又道“看,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好?水慢慢地过去,等不需要的时候我们只要把这道关口收住就行了”
何琪应按着西西的讲解细看着,面色渐渐沉静下来,放开西西一步步走到塘边,边看又边顺着沟沿走去墙那头。西西这个工程总共做了两个闸口,一个在塘口引水处,一个在弯道蓄水处,蓄水处的坝口很高,远远高出水平面,西西解释这是用来平日放水的,不太用很多水的时候就从这里取,如果很用水才从塘里取,就不用每次搞得都很紧张了。
小白领着几个孩子远远站在墙边,垂手静立,默默看西西围着何琪应不停打转,这是习惯,有西西在的时候他们可以不用给何琪应请大安,从西西初一进宫就设下的规矩,所以他们只站在远处看,不出声打扰到两人就好。
这边西西依旧对自己的创意兴奋不已,一迭不休的嘴里叭啦叭啦着,越听何琪应眉头挑得越高“来,宝贝”最后一招手,把西西紧紧嵌在怀里,响响的啵了一口道“赏你的,你清王哥哥很快就要回来了”
“真的!”西西眼睛一亮,环着何琪应的脖子跳道“回来了,快回来了啊,噢,回来,回来”
谁也没有想到缠了众人这么久的方案就被西西一顿乱搞给搞了出来,何琪应满怀欣喜,连夜送信给清王问他临安附近,或者青水沿域有没有可以用来做水库的天然屏障,最好是那种四面环山,可以深挖的。
快马加鞭,不出几日回信送至宫中,清王道不仅有,而且还不止一个,如果只是做水库用,只临安上游就有三处可以挖设。
何琪应拍案叫好,这才是天无绝人之路,青水之患终于可以一劳永逸了。
第二日朝会,何琪应首次发下禁言令,不许任何人插嘴,接下来只需要听记照办就可以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他又想做什么。恒王摇头笑着,眼波流转处有人无声对应,像是算准何琪应已经要孤注一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