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陆轻舟这边,在穿戴衣裳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落到了那被自己打开的茶壶上面,昨夜荒唐的情景,他不想再回忆,但那药总不至于是凭空出现的吧。
想到那是自己喝下去的,就免不了想到为什么要喝?想到口渴,就免不了想到为什么会口渴?想到晚饭偏咸,就免不了觉得有些不对劲:主院的厨子跟御厨相比,也差不离,会犯这样的错误,当真是不可思议。
除非是有人授意!
陆轻舟就这样以逆推的方式将苏晓苒担心的事情给推理了出来。
顿时,清凉温和的眸子之中就染上了一层愠怒:这个女人又在算计什么?
他以为她失忆之后,行为举止虽然时不时有些夸张、越礼,但总算是行事磊落,没有了那以前的隐晦深沉,却难道到头来只是有一个阴谋算计罢了?
他知道她此刻就在外面换衣衫,心中忽然涌起来的愤怒,让他抬起了脚步,想要去质问个清楚。但那脚步却最终无力地落回到了原地。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呢?
不管是柔儿的事情,还是现在摆在眼前的事情,就算是她设计下的圈套,但自己却是主动跳下,怨不得旁人。
不过,这一次他该怎么办?
或许,这一次,他可以主动一点,只要不累计柔儿,条件任由苏晓苒提,哪怕他一辈子也不能再离开她!至于师父的那个约定,就让柔儿一人去吧!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时候,陆轻舟听到了房外面传来的声音过大的争执,一句句都围绕在了那茶壶上面。
而在钟轩宇惨叫一声跑进来之前,他也理解到苏晓苒希望他理解到的部分:似乎是自己的推断错了。
只是,一切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钟轩宇冲进里屋来之后,看也不看站在旁边的陆轻舟一眼,直接就冲到了矮塌边上,拿起了矮几上他视若珍宝的茶壶,掂量分量、又轻轻地闻了一下味道,还好,是他的宝贝,分量也没有少许多。
将茶壶抱在自己的怀里面,钟轩宇这才有了闲心去观察陆轻舟,但见他两步走到了陆轻舟的身边,上下左右打量了陆轻舟一遍,又围绕着陆轻舟转了一圈,方才开口说道:“喂,大侍郎,你刚刚听到苏晓苒的话了吗?她昨晚跟你那样,只是因为药的关系。”
陆轻舟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没有开口接他的话。
钟轩宇将他的沉默当做了倨傲,瘪瘪嘴,道:“你别以为你跟苏晓苒怎么了,就可以这么嚣张。我告诉你,本少爷可是一点也不会输给你的。”
钟轩宇这样的说话,只让陆轻舟更加觉得莫名其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唇依旧抿着,没有要说话的迹象。唯一的反应就是那本蹙着的眉头,因为钟轩宇的话而蹙得更深了一些。
“你以为你不说话,本少爷就怕你吗?哼,告诉你,本少爷是秦楼出身,名列京师十大少爷之一,追求本少爷的人,多得数不清。比起你来,可受欢迎多了。”这个时候,说话的钟轩宇忽然扑捉到了陆轻舟眼中一闪而过的烦躁之意,顿时心中大喜,说的话更加顺溜起来,“老实告诉你,苏晓苒也不过是本少爷的入幕之宾而已,要不是她死活都要本少爷,本少爷甚至连正眼都不会看她一眼。她只是本少爷随便挑选的。”
说到这里,钟轩宇就扬威似的看着陆轻舟,等着他说话。
殊不知,心中烦忧之事牵挂的陆轻舟,对他说的话,压根就没有往心里面去,发皱的眉宇担忧烦恼的还是在药那件事情上面。故而钟轩宇仰着头等了半天,脖子都酸了,都没有等到陆轻舟的任何回复。
面对自己的接连挑衅,陆轻舟俱是沉默以对,这着实让钟轩宇觉得无趣:还是苏晓苒好,那个女人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至少会给他一个反应啊!但他接着转念又一想,又深以为陆轻舟定是被自己给震慑到了,才会一句话都没有。
既然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钟轩宇也就抱着茶壶志得意满地转身准备离开了。
然而,往前走了两步,他的目光落在了怀里的茶壶上面,想起来了红儿所说的这药是极品中的极品,只需要少许就可以让最纯洁的人都难以忍耐。而刚刚他检查减少的分量,虽然少,但比起“少许”还是要多那么一点点。
眼光闪了闪,钟轩宇的手在茶壶身上来回摩挲几遍,将要踏出里屋之际,猛然地一个转身,跑到了陆轻舟的面前,有些别扭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本少爷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肯老实相告,以后本少爷会看在这个薄面上跟你好好相处,甚至还可以帮你在苏晓苒的面前美言几句。”诱饵抛出之后,钟轩宇没有给陆轻舟反应的间隙(在他心中,觉得这么好的事情,陆轻舟压根就不需要思考),靠近了他,压低声音问道:“昨晚上,你们一共做了多少次?”
咋一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陆轻舟还有些反应不及,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钟轩宇话里的意思,脸色霎时沉了下去。
钟轩宇生来就是不会看人的脸色的,对此情况丝毫没有察觉,继续追问:“我这药可是极为霸道的,你至少也得……”
“够了!”在钟轩宇说出更难听的污秽之言之前,陆轻舟截住了他的话,温润如水的双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半张的唇抿成一线,已然生气。
比起沈慕帆生气时候让周围温度降低的情形,陆轻舟的生气,并没有那么明显,但淡淡的一句话,愠怒的一个眼神,却足以让人感觉到他的不悦。
钟轩宇本想反驳两句的,但对上了陆轻舟的眼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嘴唇掀动了几次,最后化作了一声冷哼,嘟嘴说了一句“不说就算了”,转身就跑开了。
他不就是想知道这壶药的效果到底有没有红儿说的那么好吗?说一下又不会死人。大不了,他以后自己亲自尝试好了,小气鬼!
等钟轩宇跑出门外来,才发现苏晓苒等人还等在门外。
钟轩宇的眼扫了一遍眼前的人,又见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到了他怀里面,顿时双手一紧,赶紧遮住茶壶,面带警告道:“你们谁也别想再打我这药的主意,这是我的宝贝。”
苏晓苒扯扯嘴唇:“既然是你的宝贝,自己藏好就行了。对了,我有事问你,你跟我来。”
对苏晓苒而言,这药已经算是功成身退了,有没有都无所谓了,现在她更加关心的,还是画像的事情。
将钟轩宇拉到一边,她靠近他的耳边,问道:“沈二的画像,是不是画出来了?”
钟轩宇这个家伙倒是个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急性子,南轩的画像,他连夜就给赶出来了。而今早又是一大早就来找她,显然沈二的画像也该是新鲜出炉了。
果然如苏晓苒料想的那样,钟轩宇点点头,看着她的眼光无不充满了骄傲的神色。
两个人距离极近,钟轩宇又是得意得微微扬起下巴,苏晓苒就明显看到了他眼下那更深了一些的黑眼圈,眼中滑过感动的神色,附耳在钟轩宇的耳边,又是一阵嘀咕。
“你要我走?”钟轩宇看了苏晓苒一眼,将她刚刚在他耳边说出来的话,以放大的分贝,不敢置信般地概括了出来。
霎时,众人的眼光全部集中在了她俩的身上。
其他人的眼神,苏晓苒自认抗体足够,但南轩那桃花眼在她的身上溜一圈之后,她顿时心生不好预兆——画像的事情,可千万别被戳穿了。
可是,如果现在将钟轩宇拖到角落去说的话,有阴谋的痕迹就太过明显了一点,简直就是等于在给南轩提供可参考的证据;不能背着说的话,只能光明正大了。
心念急转,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了苏晓苒的心头,她哈哈几声干笑,缓解一下场中的气氛,一拉住钟轩宇的手:“外面站着太冷了,我们进去花厅吧,边喝暖茶边说话。”
她没有出声邀请南轩,但是她知道只要她没有明确不许南轩跟来,南轩就一定会跟进来。
而等着大家都或落座或站定的时候,南轩果然在座,而且一边拿起茶盅,状似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拿茶盖轻轻地锊开那尚漂浮在茶水面上的几抹茶叶子上,一边却是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着苏晓苒跟钟轩宇的说话,眼角不时掠过一丝精光。
钟轩宇直觉苏晓苒是有很多的话应该跟他讲的,至少也得解释清楚她刚刚在他耳边说的那句“你先回秦楼”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苏晓苒自从进来花厅之后,就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不喝茶,像是神游了一般。
钟轩宇向来是没有什么耐心的,气鼓鼓地喝下一杯暖茶之后,就自己首先打破了房间里面的沉静:“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他一个那么多老爷追的少爷,肯在没有八抬大轿的前提下跟她回府,已经是丢光了自己的面子,现在她居然让他回秦楼去。她把他当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要是她今日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他就真的回秦楼了,再也不待见她了——不行,这样对她太便宜了一点,而且他为什么要听她的话?
她想要赶他走,他就偏要对着跟她干:不但要留在苏府,而且还要搅得她不得安宁。
对,他应该留下来、必须留下来,只有留下来,才能报复她,报复这个过河拆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