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苒脸上的血色攸地褪去,不敢置信地望了陆轻舟一眼:她与陆轻舟的约定,她听江子默跟黑都说过,陆轻舟许她三年的侍郎,她则不能伤害薛柔。而薛柔现在正昏迷躺在他的怀里面,明显是“受到了伤害”。
严格说来,这也算不上什么伤害,但若陆轻舟要抓住这点来做文章的话,苏晓苒也无从辩驳。
不过,事情已经糟糕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也不介意让它更糟糕,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苏晓苒偏下了眼眸,勾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却是一点也不让步地说道:“那个约定,在我们成为夫妻的那一晚,就已经失去了遵守的价值。”
“是吗?”。陆轻舟从头到尾的反应都是淡淡的,听了苏晓苒这么强词夺理的一句话之后,也没有生气的痕迹,只是收回了看着苏晓苒的眼神,转而低头凝视着怀里的薛柔,“既然这样,我许一辈子留在苏府,老爷能否放柔儿离开?”
“啊?”苏晓苒没有料到陆轻舟会这样说话,顿时愣住了。
陆轻舟没有抬头,视线依旧望着薛柔:“老爷也不希望柔儿留在这里吧。放了她,对大家都好。”
薛柔离开,陆轻舟留下,这对苏晓苒而言,当然是件不容拒绝的好事情,但该问清楚的,她还是得问:“你,你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
“当然不是现下就离开,”陆轻舟扬起了视线,看着的却不是问他话的苏晓苒,而是那片遥远无边际的虚空,“老爷容我几日,我联系到师父,自会让他带柔儿走。”
“好。”除了这个字,苏晓苒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陆轻舟的话客气得很,直听得她满心的苦涩,如果可以,她倒是宁愿看见他生气的面容。
“如此,谢过老爷了!”陆轻舟最后云淡风轻地说下一句话,便抱着薛柔转身离开了。
看到他转身走开,苏晓苒连勉强支撑自己站着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了,软倒在了云裳的怀里,却听到了云裳惊喜的恭喜:“老爷,太好了,这下子,终于摆月兑薛柔了。”
陆轻舟的出现,是在云裳的意料之中的。
早在苏晓苒与薛柔对话开始进行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下人传递过来示意陆轻舟就在东院二门附近的消息,本想给自家老爷提个醒,却不想被苏晓苒一句“我是故意的”给打发了回来。
一开始,她始终不明白苏晓苒为何要那般说话,尤其是还当着陆轻舟的面,不过,事情进行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苏晓苒的算计:故意将无意的巧合全部说成是自己有意的安排,给陆轻舟造成一种假象,一种让他觉得自己逃无可逃的假象;一种所有事情全部都是针对他的假象。
而在这样的假象下,陆轻舟一方面自暴自弃对自己离开苏府的事情死了心;一方面出于对薛柔的爱护,不愿意连累她,必然会想办法让她抽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这,云裳知道,就是对苏晓苒最有利的情况了!
云裳的话一出口,丝竹也在转瞬间明白过来,顿时也收起了脸上的焦虑,眼睛放光,兴奋地说道:“老爷,你太厉害了。”
苏晓苒未尝不明白这两个人为己真心感到高兴的心思,但她却是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
要赶走薛柔的办法多得是,她一直没有采用,主要就是担心她跟陆轻舟的关系为此僵上了。可,没想到,到头来,她却是采用了最糟糕的办法,让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开得好远好远。
——————————————————————-
回到主院,苏晓苒无神地坐在院子里面,双眼发直地望着莫名的虚空,心中一团乱麻。
“老爷,是在担心二公子的事情吗?”。云裳猜测道。
大公子的事情已经完美落幕了,可她家老爷还是这样无力的表情,云裳能想到的就是她是否还牵挂着暖窖的事情。
云裳不说还好,一说,苏晓苒更感无力了。
但再无力,也不能无视这件事情的来临,苏晓苒强自地打起精神:“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二公子一直在帮着府上的下人看病,实在不行的话,就安排很多的人一起去看病吧,让他忙得没有时间去暖窖!”丝竹建议道。
“好主意!”
“馊主意!”
一褒一贬的声音同时响起,褒的是云裳;贬的是苏晓苒。
苏晓苒才经历了陆轻舟的事情,考虑事情也显得分外的小心,望着投了赞成票的云裳,问道:“无缘无故地,忽然多了那么多的病人,沈二能不起疑吗?”。
“不会的,”云裳回答地斩钉截铁,振振有词,“第一,二公子并不知道暖窖出事了,不会往那方面想;第二,我们可以安排个食物中毒之类的,这样病人批量出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苏晓苒听云裳分析得也颇有道理,而她自己现在满脑子浆糊,什么都想不到,即使是馊主意,也比没有主意的好,便也勉强点头同意了:“也好。”
于是,午膳过后,大量的病人涌向西院,冷清的西院破天荒地热闹了一回。而这热闹,直到掌灯时分,才渐渐地减弱。
而在另外一边,陆轻舟终于守得薛柔清醒了过来。
薛柔刚清醒过来的时候,眼神很是茫然,似乎还没有缓过劲来。看了老半天陆轻舟的样子,才惊叫着大叫了一声,攸地一下抓住了陆轻舟的手臂,道:“师兄,你听我说,苏晓苒那个女人她……”
“我都知道了。”陆轻舟自然知道薛柔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那些话,他不想再听一遍。
薛柔一愣:“你,你都知道了?”
“嗯,”轻轻地点头,陆轻舟说道,“那个时候,我正好回来了。”
不用自己再说一遍,虽然说了添油加醋的机会,但想起苏晓苒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薛柔也觉得分量够了。但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又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师兄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
“师兄,那个女人那样算计我们,你一点都不生气吗?”。薛柔小心翼翼地问道,会不会是自己被人敲昏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兄自有计较,”陆轻舟拿话稳住了她,却不欲多说,“你这几日,要乖乖地呆在院子里面,知道吗?”。
师兄说这几日要乖乖地呆在院子里面,岂不是说只要过了这几天,他们就可以离开苏府了——一想到这里,薛柔就笑着眯住了眼眸,乖巧地点头:“嗯。”
陆轻舟见她没有再像往日那般地跟着他闹别扭,冰沉着的心总算是有了少许的安慰,笑着拍拍薛柔的小脑袋,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陆轻舟却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寝房,而是静站在庭院的湖泊边上,举目望着天边那轮弯弯的钩月。
良久良久之后,他才轻轻一声叹息,喃喃自语:“师父,你现在在哪里?”
——————————————————————-
同样望月的人,在苏府至少还有三个,一直忙得不可开交,这会儿才得出空闲来的沈慕帆,算是其中一个。
沈慕帆天生不喜欢繁杂、吵闹,西院里面伺候的丫鬟小厮本就比别院少了一半不止。而伴随着最后一个下人被他打发了出去,本就冷清的小院,顿时,死寂了一般。
而他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无所顾忌地坐在房屋面前的台阶上,微抬起视线,望着弯月。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眼神之中却闪现着非同往日的惊疑不定。
今日上午,他这院落里面来了一位少见的客人——南轩。
那人的行为举止,其实跟他以前来的时候差不多,都是借口寻几味药材,然后乱七八糟地跟着他说一些话。
他的态度也跟平时候一样——一般都不理他,任他自说自话。
但这一次,沈慕帆觉得南轩的话,话里有话,好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比如,他问他是否知道昨夜出了什么事情,然后根本不等他回答(一半他也不会回答),就说出事的地点,听声响貌似似在暖窖的方向。随即,又笑嘻嘻地否定了自己的话,说苏府里面守卫无数,暖窖更有老爷派了人细心看守,肯定是不会出事的。
但他那语气,分明就是在说暖窖出事了!
不过,他从头到尾都是默默地听着,并未开口接南轩的话,更不用说问清楚他话里面的真正意思了。
反正他下午就要去暖窖的,到时,一切都会明白的。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午膳开始之后,他的院落里就涌进来了很多痛楚不堪的下人,个个叫声哀号不断。
他是大夫,对病人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在苏府,他便一直担当着给下人治病的这个角色。当下,只得按捺住了心中的想法,专心救治病人。
这一忙,就忙到了现在。
现在回想一下,今天这突发性的事件,似乎来得也并不是没有理由。
暖窖那边,似乎真的出事了!
不过,仅凭着南轩的一面之词,跟自己的推测,沈慕帆还是不能就此认定这个想法,到底还是要亲眼看到暖窖才能知道怎么一回事!
或许,今晚他可以试探一番苏晓苒。因为今晚,该他侍寝!
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沈慕帆站起身来,朝着主院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