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
“夫人息怒。”
“我说,放我出去。”
“夫人不要难为奴婢,还请夫人息怒。”
“你能不能说句别的?”
“夫人恕罪。”
算了。头疼的坐在桌子边沿,华裳托腮不住叹气,五天了,莫名其妙的被带到这个香炉宝鼎,紫金铺地的地方整整五天,除了一个鹦鹉学舌一般的丫头连珠,她再没看见过其他人。
问过连珠这里是什么地方,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皇宫的说。
尼玛,就算是皇宫,也得讲点道理的对不对?哪有随随便便就将人囚禁的道理。
申请了无数遍求见连珠的上头指挥者,都被她一句话打发了回来,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什么时候?还不到闷死她的时候吗?
桌子也拍过,碗也砸过,最郁闷的时候床单都撕过,然而照旧无人问津。
里外沉寂的,哪怕她把整间屋子烧了,恐怕也没有人来看一眼。
折腾了几天,知晓人在屋檐下,她也不得不低头了。
连珠多日紧绷的心,也微微放了下来,把司膳房新做的桂圆莲子羹端到她面前,劝道:“夫人,还是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华裳朝天发个白眼:“你可真会劝,有力气跟你叫板是不是?”
连珠掩口笑而不语。
哀怨的捧过碗,华裳狠狠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逮着莲子嚼的满口生香。
也真是巧极,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下了决心要嫁去楼府,皇宫里才有了动作。
这下可好,万一那个病入膏肓一般的楼二少当真派人去了华府下聘,到时候老爹他们交不出人来,她这个罪人的名号铁定是扛着了。
别人还好说,三哥那个爆碳脾气,要是知道她闯了这么大的祸,连楼相的儿子都敢开玩笑,指定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认命的又狠狠挖了一勺莲子,还没来得及吃进嘴里,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问候传进屋里:“连珠姐姐,华夫人可好?”
连珠闻声,面上不由带了几抹笑,在华裳的疑惑不解中,忙忙的过去开了门,应道:“多谢春姑娘惦记,夫人好着呢。”
华裳在她身后探了探头,落雨洒珠似的的帘子外头,正站着一个浅粉绫罗宫装的少女,薄面含春,笑呵呵的看着她。
她果然没有听错,方才的那道声音确实是春儿。
怪不得,她来的如此蹊跷,原来真的有内鬼。
娇俏的容颜霎时冷凝,斜眼看着连珠打起帘子,放了春儿进来,朝她盈盈一拜:“华夫人,得罪了。”
华裳轻轻地将手中的勺子放回碗中,哼了一哼:“快请起吧,我可担不起春姑娘这一句得罪。”
春儿站起了身,明白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当下也不多解释,只笑道:“看着夫人安好,春儿才算是宽了心。这五日连累夫人担惊受怕了,娘娘已经在宁寿宫歇着了,特命春儿前来,邀夫人前往一见。”
“娘娘?什么娘娘?”心里直觉有异,华裳毫不犹豫问出口。
春儿笑了笑,恭谨回道:“当然是太后娘娘有请夫人了。”
太后娘娘?
华裳再次笼着手,掐了一把掌心,疼,实在的疼,看来真不是做梦。
那个似乎年纪轻轻,满脑朱钗,远看像娥皇,近看像女英的美人,还真的是当今皇上的母妃,执掌六宫的太后娘娘。
万分无语的听从太后的旨意,赐了坐,华裳一面不住打量屋里的陈设,一面思忖着,等会儿要怎么跟太后明说,皇上还年轻,大可不必吊死在她这棵歪脖树上。
身下的杌子硬的发凉,太后看完了她的脸,又看了看她交之在袖口的手,素雅的容颜才微露出笑容,端庄娴静:“华夫人,这几日在宫里住的可好?”
你自己看呢?华裳心里叫嚣,然而毕竟还是有些禁忌的,月复诽的话只能烂在肚子里,该说的还是要说,稍稍前倾了身子,她回道:“谢太后的好意,华裳住的很舒服。”
“哦,是因为换了一套桌椅,两层床单的原因吗?”。
嗯?华裳不明白的抬头。
太后轻笑抚模着手上的护甲,点醒一句:“哀家从寒香寺祈福回来的路上,就听说夫人因为住不惯玉簌宫,更好了好一批家什呢。”
丫丫个呸的,拐弯抹角原来就是说她砸东西的事儿啊?
皱眉瞪了一眼心虚的告密者连珠,华裳尴尬的笑道:“都是误会,误会。后来我知道是娘娘您请我来的之后,就没砸过东西了。”
“这么说,若是不知道哀家请你来,你就一直砸下去咯?”
“呃?不会,不会。”
华裳讪笑着赶紧连连摆手。
这个太后,气场不是一般的强大,架子端的十足,才坐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觉得后颈开始冒汗了。
镇定,镇定,我华裳是天下无敌的,镇定!
暗自给自己鼓足了劲,华裳看着太后闲适自得的喝着茶,便呼口气开口问道:“华裳惶恐,敢问娘娘这么费尽心思的邀华裳前来,所为何事?”
她尽量问的真诚,却见太后掩口咳了几声,唬的一旁侍立的贴身女婢慌慌的上前,为她梳理着后背。
终于等她停止了咳嗽,方才揪心的听她说道:“夫人见谅,哀家此次招夫人前来,确实有一件事要麻烦夫人。一个多月前,哀家听得夫人美名,特地派了身边的万公公前去华府,为皇上提亲。因为华府之前有先祖赐予的免死金牌,哀家便嘱咐了万公公,一切都要小心对待,不得对夫人无理。可巧,万公公那日回复,说是楼相爷府上也派了人过去给楼家二少爷提了亲。哀家原本想啊,这楼二少多病多难,也难为相爷连冲喜的土法子都想了出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幸喜夫人大义,想出了为期考察的点子,总不至于误了佳期。而今,夫人已经在楼府小住了月余,那么平心而论,自当在皇宫住些日子,才算是对皇上和楼二少爷的公平。夫人意下如何?”
不如何!沉默的摇了摇头,华裳想哭的心都有了,要是请她过来小住就早说嘛,又不是割头颅掉脑袋的事,干嘛搅合的那么神秘兮兮,害的她还以为从此一入宫门深四海了呢。
太后面色不变,华裳不说话,她可以说:“夫人不说话,哀家就当夫人默认了,来人。”
“哎哎哎,你也等等啊。”来不及用上敬语,还沉浸在宫廷野史里的华裳蓦然回神,急忙拦道,“太后娘娘,蒙您抬爱,小女实在生受不起。实话跟您说吧,其实入宫之前,小女就已经想好要嫁给楼二少爷了。原因无他,小女在楼府与二少爷一见钟情,还望娘娘体谅。小女听说,皇上正值盛年,太后大可以再为皇上挑选好的良家女子,小女名声低劣,恐有辱圣体,娘娘三思啊。”
“三思?”太后嘴角不可察觉的挑了一挑,伸出手模着她的头发,苦笑道,“若能三思,你以为哀家就不想给皇上娶个更好的妃子吗?便是六宫三千佳丽,捡个温良贤淑的出来当皇后,也绰绰有余。只是……”
长长叹口气,华裳静默的看向一瞬间素淡下来的太后。
“只是,自从上一任孝仁德皇后故去后,皇上就像得了病一样,饮食减半,圣躬违和。哀家劝了他多日,总不见好转。哀家知道,他是在思念仁德皇后,可是逝者已矣,而活着的人还要好好地活着,皇上又是一国之君,岂能在儿女情长上徘徊不定?六宫的嫔妃,哀家专挑着可心的伺候皇上,然而都不见效。多亏那日哀家出宫为皇上祈福,寒香寺的老仙人告诉哀家,若为皇上度过情劫,那么便要寻找与仁德皇后相似之人。哀家听闻,当日就派了人四处寻觅,可喜找到了夫人。你不知道,那天宫廷的画师第一次把夫人的画像呈递到哀家面前时,哀家差点以为是仁德皇后复生了呢。真是阿弥陀佛,上苍保佑,有了夫人,哀家想皇上这下应该不会寂寞了。如若夫人这会子就急忙盖棺定论,执意嫁给楼二少爷,哀家恐怕,夫人要走出这个皇宫,想是没那么容易了。”
“你!”华裳几乎气结,仁德皇后死了皇上相思匪浅关她什么事?长的像也有错了吗,有像她这样强买强卖的吗?还走出这个皇宫没那么容易,她倒不信这个邪了。还有寒香寺的老秃驴,你给我等着,出去了收拾不死你呢,让你乱造谣。
鼻腔里淡淡哼了一声,华裳止住怒意,勉强陪笑道:“太后娘娘,有话好商量嘛,我住,我住还不行吗?只是,太后你也知道,我从楼府出来的时候,楼二少爷已经明白了我的身份,万一派了人去华府提亲,我爹他们交不出我来,楼相岂不会怪罪我们?还请娘娘想个法子,帮我过了这一关。”
“这个好说。”淡淡的拍了拍华裳的素手,太后重新带了笑容说道,“你尽管安心的在这儿住着,当初既是说了两边都要考察的话,自然要依着规矩行事。前一阵子哀家在宫外,没能关照上夫人,从今儿起,哀家把身边的这几个丫头拨给夫人,但凡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夫人只管开口,让她们拿去。”
“谢太后娘娘恩典。”
银牙下意识的咬合,华裳冷着脸看太后指了身后一排的宫女,交给春儿带下去,又指了两个小太监随时候命,才浅笑对她说道:“不用谢不谢的,你能住下来,哀家就很开心了。对了,玉簌宫好像离承德宫远了一些,着实不便,方嬷嬷,等一下派人去内务府知会一声,照着玉簌宫现有的家什,在德安宫重新置办一套,归华夫人名下。”
“是。”
身后一个年老的妇人福身应道,转身带了两个宫女,自去打点。
太后见分派的差不多,方摆了摆手:“夫人出来多时,想必也累了。德安宫还有好一会儿才能收拾完整,夫人可暂且仍回玉簌宫歇着,等收拾好了,我再让方嬷嬷请夫人过去。”
华裳攥着帕子叩谢了圣恩,退出宫门就一把拉住连珠的胳膊,直直拖到了无人处,掐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