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华裳只觉嗓子眼里一阵发紧,像是干涸许久的河床,几乎挤不出话来:“楼管家可查明绿萼死于何人之手?”
楼刃瓷冷冷笑出声,看着她道:“楼府上下查遍许久,怕是四小姐都猜不到,绿萼竟死在了洗衣娘春儿的手上,而春儿恰在四小姐失踪的那天,一起不见了踪影。”
当真是春儿,是春儿!
她方才就在祷告千万不要是她,若主凶是春儿,那么害死绿萼的帮凶就是她华裳无疑。
如果不是她心血来潮要去楼府考察,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要去二少爷身边打探,如果不是她这段坎坷的宿命,那么春儿……一定还会是那个尽心职守的小丫鬟,纵使不能言语,然而依照二少爷的脾气,足以吃喝不愁,不过是生活的清冷一些,但总比魂归地府的好。
一念辗转万千,华裳犹如走入了梦魇之中,费尽了功夫也找不回前路,只是不住低语:“她是我害死的,对不对?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
“四小姐?”
“容儿?”
急促的连声叫唤,思聪思惠看她神色不对,已然慌张起来,不住的晃动着她的手臂,企图叫醒她。唐明煌似乎也察觉出来,然而一声呼唤刚从口出,面上便不由得懊恼。
果不其然,刻意隐藏的气度蓬勃而发,楼刃瓷这才发现华裳的随从里有这般芝兰玉树的人物。困顿的双眸不期然落在他身上,流转片刻,才在唐明煌的对视中缓缓收回去。
身侧,楼二少艰难地咳嗽了两声,轻慢的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温声安抚:“四小姐,节哀吧!楼管家方才说的也不过是一时气话,绿萼芳龄早逝,也该是命中一劫,与四小姐并无关联,还请四小姐宽心。”
并无关联?混沌的深思经由思聪思惠一晃,渐渐变得清明,华裳无声冷笑,这些话说得轻巧,他们身为局外人,如何知道她这局内人的伤心之处?自那日克死了第一任夫婿,她便对周身的人与事格外敏感,但凡碰过的东西碎了砸了,便会无来由的心痛多日,更别说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消失在尘世里。
那个绿萼,虽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可在一处伺候了楼家二少爷半个月的日子里,聪灵善良的她没少帮助过华裳清洗衣衫打扫居室。
想着自己今日上山来的正经要事,华裳不得不强忍住面上的悲愤与哀戚,不欲在这时漏了行迹,道了一声谢接过楼二少递来的帕子,抹去眼角泪痕方说道:“想当日绿萼与我也是极有夙缘的,既然她早早的去了,不如让我跟了二少爷一块儿去给她烧柱香吧。”
“这样也好。”二少爷叹了口气,摆手示意小丫鬟扶着自己,与华裳一处往庵中边走边说道,“绿萼原是我们府上楼管家收养的孤女,天性敏慧,只可惜不能言语。自她去后,由于找不到正经的亲人守灵,便托了明心师太,将牌位寄放到庵中的远芝堂七七四十九天,待我们今日取了长生诀,就可带着她的牌位回府了。四小姐亏得今日遇到,否则他日再想祭拜,也只能空对流水落花了。”
华裳不由愣了一下,竟不知还有这一层故事在里头。她明白大唐风俗的苛刻,凡是无主之人,一经魂丧,便要化为青灰,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再撒入流水,随之远逝,与松山作伴,花草为媒,以免他年成为孤魂野鬼,来世投个好人家。
然而这等风俗因为伤及肉身,大有挫骨扬灰之意,寻常人家能避且避,即便是真的孤身一人,左邻右舍也尽量替他找重寻个主家安心下葬。楼府家大业大,自是犯不着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上心,去寻一个八字相合的主家,有此仓促做法也是情理之中。
华裳静默思量一番,竟是一度无语的入了功德殿。
当中的香案上烛火烧的正旺,内里一个灰衫布裙的小尼轻缓走出来,捧过一方托盘递到了他们面前,华裳看了一眼,盘内放着的正是楼二少所求的长生诀。
明心转着佛珠,一面念佛一面拿起那经文,片刻才双手奉送过来,笑道:“楼施主,此经已度,拿回府中之后点了着人念上一遍,再行烧去,绿萼姑娘就可安歇了。”
“多谢师太了。”
楼二少客气的接过经文,小心交与身后丫鬟手上,正要开口寻回牌位,华裳看着那卷青轴,蓦然发了一会儿呆,不料突兀的开口道:“二少爷,绿萼的牌位能让我带回去吗?”。
一言既出,思聪思惠不由怔住,便是楼二少都不觉疑惑:“四小姐,还有事吗?”。
华裳眸光仍是望着那青轴书卷,良久才深吸了口气:“绿萼姑娘既是孤女,又与我结缘,我想不如让她随了我们华府的姓,要是下葬便从华府下葬吧。”
“四小姐!”思聪登时诧异,急急开口拦住,“我们华府本就已经不太平了,这会子你再接了这档子事,人家会更加胡言乱语的啦。”
“胡言乱语又能怎么样呢?”华裳微微苦笑,“我的名声早已出去,不多这一件了。思惠,待会子去跟师太把牌位捧来,我们回去之后再为绿萼姑娘好生送了。”
“这……”思惠暗暗咬唇,她知道这个四小姐在家中素来说一不二,然而让一个陌生人入华家族谱,还不经过老爷允许,无论如何也是胡闹些了吧?
她迟疑着不敢应答,楼二少似乎看出她的难处,便笑着回绝:“四小姐的心意,我替绿萼领了,诚如大家所见,华府现在不宜再生事端,还是让我带回去吧。”
“不,这次无论谁说我都要带绿萼回去。”
华裳也不知这一刻为何自己如此坚定,执意要带回绿萼的灵牌,她只是一想到佳人因自己香消玉殒,便忍不住要做些补偿。
楼刃瓷唐明煌等人皆是不吭声的观摩着,看着眼前的少女姿态倨傲,不让分毫。
明心知她是打定了主意,便好意出来做了圆场,笑道:“四小姐果有如此善心,还请让老尼卜上一签,倘或命中注定,那么就让绿萼姑娘随四小姐回去吧。”
“那倒劳烦师太了。”
话毕,华裳自觉敛起袖口,露出一双纤纤素手,摊开在明心面前。
左手纹理清晰,右手经纬分明,明心只一看,便知是大富大贵之相,遂又问了生辰八字,华裳少不得一一报了。再问过楼府,也将绿萼的生辰呈了上来。
再接过小尼手中的签筒,晃了一晃,片刻便有一支竹签掉了出来,早有楼府的小厮麻利的捡拾起来,递过去。
明心小心的接了,看了半日,又把两个八字合在一起,唇齿张闭之间,念念有词。初时华裳等人还能听见她细微卜算的声音,到了后来,却见空灵虚静的面容逐渐紧缩,晶润的眸子也慢慢低垂下去,只留了头上青罗帽子的剪影。
华裳不解的看她神情越发古怪,忍不住问道:“师太可有定论了?”
然而回答她的却只有殿内的渺渺回音。
时间似乎在这时凝固,明心舒缓了胸内的狂喜,抬起头恢复以往的平静淡然,笑看着华裳道:“华施主莫急,这一签老尼已经有结论了。”
“哦,签上怎么说?”
明心松开五指,掌心内的签文立时呈现在大家面前“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华裳接了签,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只好放回去道:“不过是旧人的诗句,师太何苦拿来哄我?”
“怎么见得是哄?”明心笑着低声念句佛,接了签,细细解道,“施主,从八字来看,你与绿萼姑娘的缘分远不止旧日的相遇相识,她能入华家的族谱也是上苍有好生之德,怜其一世难言之苦,兼之灵慧忠诚,故而才会允她下一世的荣华富贵。而这一切,都由华施主而起,就像史书所言,成也萧何败萧何,绿萼姑娘因为华施主的出现而故去,却也因华施主的重逢而复生。此间奥妙一言难尽,老尼只能说,华施主与绿萼姑娘,皆是贵不可言的人物,便是穷尽老尼生平,怕也再难寻今日的种种奇缘。”
“师太此言当真?”华裳狐疑的再次夺过了签,横看竖看,也不如明心看的精妙,反倒是对她说的贵不可言无端生闷。
皇宫、将军府、丞相府,三家抢亲不绝,可不是贵不可言。只不过,华裳嘀咕着收起了签文,暗暗道,一个满月复算计甩也甩不掉,一个病态绵绵抢也抢不动,还有一个,至今还被关在府中不知是好是好。
明心对于她的无礼并不多做计较,相反倒是深觉与自己同为性情中人,不免轻笑两句:“当真,当真!只是,老尼还当有一句话要嘱托施主,缘来自来,缘灭自灭,施主不必太过牵挂凡尘琐事,莫为情劫所累。他年大富大贵的时候,自有施主的一番造化。”
“多谢师太点悟。”华裳收起了签文,看看周身听得懵懵懂懂的思聪思慧雪娇雪雁,并楼府的几个下人,忽而失笑道,“你们听得倒是认真!还不快收拾了,将绿萼姑娘的灵位小心带着。”
“是,四小姐。”思聪思惠被她一言从沉思里惊醒,忙拿了巾帕去跟着小尼捧来绿萼的灵位。
楼家二少爷见已然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免对这位四小姐说做就做的处事方法感到惊讶,苍白的容颜轻轻扬起,看了看她身后站着的白衣管家,莫名勾起了诡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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