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正茂 正文 第八十六章更隔蓬山几万重

作者 : 孔词

华香依偎在他怀里,隔着一层云锦,都能觉察到他胸膛间传递过来的温热。只是这温热少了平日的安心,倒是现出几丝难堪来。

她明白燕云染对于华府的家事是了如指掌的,那会子强行接她到西岳,以防她思乡心重,故而在爽心斋和寄慧园等处,皆悉仿着华府的院落休整过一番。那么,华裳与应扶唐的事情闹得满城轰轰烈烈,他自然也该知晓。

想着这背后可能会牵扯出的羁绊,华香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心情。

燕云染抱着她的双臂微微收紧,看她似乍然初醒,才故意笑问道:“香儿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哦,没什么。”华香尴尬的别开脸,不敢直视他洞察明火的双眸,只低低说道,“王上在我这儿也停驻好些时候了,又抄了这半日经书,不如歇一会子吧。”

“好。”燕云染侧目凝视她许久,淡淡点了点头,“想必香儿也累了,孤就不烦着你了,李昌元,叫人来伺候大妃歇息吧。”

李昌元立在一旁忙甩着拂尘答应,回身叫进来两个宫装女婢,看着华香青衣小帽,面容无波的从燕云染怀里起身,一同搀扶着往内殿去了。

燕云染立在她身后,沉默的看着那窈窕的身影隐没在帘后,这才又对着李昌元轻声吩咐道:“找几个人去华府家眷住的客栈打听打听,最近可有什么异常,大妃这边也找人留心一下。”

“是。”李昌元应声,却又追着问道,“那么,小将军那边就放手让锦衣卫去了?”

“嗯。”

燕云染若有似无的应允,两边侍立的宫娥见他要起驾,忙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又上来两个人伺候着更换了衣服。不经意间扭头见着肩头团龙金绣的纹案,倒是想起一件事,忙又叫住李昌元:“吩咐下去,要抓活的。”

“这……”

李昌元自是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那个小将军未及弱冠就随着应老将军征战沙场,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将西岳驻扎在玉渡关的大营,打得后退三十里。即便后来燕云染登基为帝,从政手段比先帝果断刚毅的多,然而训下的精兵,若是与应家军相比,差的何止是三十里的距离。所以当日听人说在西岳看着应扶唐单枪匹马的闯到燕都,众人多少存了杀之而后快的心思。眼下燕云染一句金口玉言,就将一干人等的算盘抹杀殆尽,不能不说是让人失望至极。

然而他毕竟是九五至尊,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李昌元虽然迟疑却在片刻后就点了头道:“是,奴才这就吩咐去。”

便掺着他出来,命人随驾起轿,自个儿听着嘱托自去吩咐下去不提。

闻听帘外再无人语,半躺着的华香才坐起身来,却不小心惊动陪侍的银屏金绣,笑着过来问安道:“娘娘怎么又起来了,还没睡些时辰呢。”

华香笑了笑,在她二人面前敷衍了两句:“嗯,方才有些困倦,这会儿却又睡不着了。”

金绣看她眉间萧索,闻说便凑近她身前,笑道:“娘娘,要不奴婢帮你捏一会儿肩?想是坐了一下午,身子骨活动不开,这才觉得倦乏。奴婢之前在春秀宫,跟着姑姑们学过一些拿捏的手艺,一直都没能用上,今日娘娘倒是第一人了呢。”

“哦,你还有这等本事?那不妨试一试吧。”

华香微微启唇,她本就性情偏冷,平日里宫娥们说的一言半语的不见她回应也是常有的事,因此金绣也只是想着法子讨她开心,倒不曾想她果真有兴趣。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忙挽起袖子,束好巾帕,上前找着肩颈几处的穴位,轻揉慢推起来。

华香舒服是舒服,心里依旧放不下,让金绣帮着推拿也不过是一时打发时间罢了。华裳他们皆在皇城脚下的客栈住着,已经两日不曾与她通过音信,若贸然在这时互通有无,反生是非。若是自己放任不管,委实又惦念的紧。

她想一阵愣一阵,却不知宫外头胆大包天的几个人已然变着花样耍了起来。

应扶唐被华裳与橘梗一左一右拉到镜子前,只看一眼几乎失手砸个粉碎。那个眉毛粗的像手指,眼角浓墨似乌云,唇上丹朱重半斤似的怪物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好主意?

抖着手指,应扶唐毫不犹豫的就要去撕扯脑袋上的箍着额头的金圈,被华裳看见少不得急急拦住,含笑道:“哎哎,才刚戴好,你又扯它做什么?”

做什么?应扶唐差点气结,这样的打扮他们分明是拿他作耍呢,便皱眉瞪着华裳哼道:“你给我弄得这一身什么行头,不人不鬼的?你有脸装扮,我还没脸出去呢,不行,我不会带这个的。”

“哎哎哎,你敢”

华裳眼见他就要把自己与橘梗的一番心血全部毁去,忙不迭的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嘟着嘴百般不愿:“这个真的很有意思的,你不是说他们会认出你来的吗?往昔你征战沙场,甚少在京都久住,大概有所不知,我们现在给你打扮的乃是昆仑奴的样子。据传昆仑奴的出现,乃是百年前大海盗王世杰从海那边贩回来的,个个黑如锅底,体壮如牛,然而却性情温良,踏实肯干。早些年的时候,这批昆仑奴一到京都就被贵族豪门瓜分殆尽了。现如今,咱们大唐国力不如以往,周边小国也不再那么毕恭毕敬的上呈贡品,故而连带着昆仑奴都稀罕起来。如今要是上街能带两个昆仑奴保镖,可是世家大族了不起的脸面西岳地处边关,与海边小国相隔万里,自是没见过昆仑奴为何物,我们将你打扮成这样,他们必然认不出来。”

她说的看似句句在理,应扶唐却寻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这话又是不对了,既然昆仑奴在西岳罕见,我这样子出去岂不更引起别人注意?何况,这昆仑奴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搜捕我的时候出现了,华四小姐,你是诚心嫌我行踪不够暴露的吧?”

“呵呵,怎么会?”

华裳讪讪的笑道,确实她与橘梗是存了别的心思的,然而却不是暴露他的行踪,而是有意想把难题推给华云罢了。

果不其然,华云好好地端了一杯茶,只在看了他们几人一眼之后,就立刻喷出一篷雨雾,吓得华裳橘梗躲闪不迭。

苏秀秀也是掩口瞠目,看着那个面庞黝黑的人半晌才呐呐说道:“华云,你看他们是不是要疯了?”

伺候华云的大丫头云釉正忙忙的拿着巾帕帮他擦拭前襟上的水渍,见他摆摆手,才退开,听得华云恼羞成怒一般的说道:“你们也太过胡闹正是防备谨慎的时候,你们可好,生怕别人不注意到我们这里?”

“不是的,大哥。”华裳软语娇憨,向前晃着华云的胳膊道,“我原来也是不想搀和进来的,可是情势不由人,咱们眼下再要月兑身已然是不成的了,所以还要麻烦你想个法子,能不能把他偷运出去,就当货品一般卖向大唐?”

“这怎么成?”

华云拍着桌子,愤懑扭过头,他知道这个妹妹自幼娇宠惯了,行事只按照自个儿的心意来。倘或放在平时,哪怕她要去摘星星,他也能找人来造梯子去。可是这样事关国体,又怎敢如此莽撞。

华裳见他不像是同意的样子,侧头看了一眼应扶唐,大概还在为昆仑奴的事情生闷气,眼珠子滴溜转动,眨眼又有了一个好主意:“哥哥若是不帮我,那我也只好把他送进宫服侍姐姐他们,也权当我是一片心意了。”

“你”华云气极反生无奈,冷眼看着不言不语站如奇石的应扶唐,也只得认命道,“罢罢罢,我是管不了你们了,不日就会有一队驼商从西岳出发,远去大唐贩卖绸缎布匹,如果你们有能耐的话,就混进去吧。”

华裳闻说勾起唇角,这才有些得意的笑开。

华香在内殿歇了半日,金绣银屏见她神色浅淡,便不时拿些好笑的事情说与她听。她们二人原是御前服侍的人,脸面比六宫不受宠的妃嫔还要高出许多,被调到华香身边,也足以可见燕云染对待她的一腔情思。

因是平日用膳燕云染都会早些时辰打发人来宣华宫说一声,今日到了申末还不见人来,金秀银屏心中便暗暗纳罕。看着华香的神情,竟似是情理之中,方知她与燕云染之间有了事情,举止就不免更加小心起来。

明明是冬日,又不是站在暖阁里头,李昌元却像是入夏一般,满脑门的汗,指望着帘子里出神。隔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见出来一个御前宫女,福着身子道:“李谙达,皇上说圣体违和,叫退膳呢。”

退膳?李昌元暗自咕唧,抬着眉眼问道:“那皇上有没有说今儿歇在哪里?”

宫女静默摇头。

李昌元站直身子,拂尘在肘弯处飘荡不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正午的时候还好好的跟着宣华宫那位有说有笑,怎的到了晚上这两人就闹起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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