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正茂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君心百转为卿来

作者 : 孔词

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春儿反倒拿不定主意,只好强笑着推搡他道:“老仙儿是怎么了,好歹给奴婢一句话啊。”

冯德禄这才惊醒,转头欲走,却又停住。干搓着手,仰头望着金黄琉璃瓦上一碧如洗的天空,半晌才叹口气,低了头道:“姑女乃女乃,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好好地,怎么又提起了那个华夫人的事来了?得了,别往里头传了,先容我去太后那儿走一遭,是真是假,横竖要看仔细了。别一秃噜全说出去,万一万岁爷问起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倒是平白让皇宫和应府生了嫌隙。”

“谁说不是呢?所以奴婢才想着先找老仙儿你拿个主意呢。”春儿捂嘴偷笑,缠着他往太后宫中去了。

冯德禄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边走边侧头问着春儿:“这事是只有你知道,还是有别人也知道呢?”

春儿思量了一下,方回他:“并没有旁人知道,大抵太后心里也琢磨就是了。”

冯德禄点了点头:“若她当真与那个华夫人长的像,太后自然会琢磨的。当初华夫人在宫里的时候,太后老人家没少疼宠她,甚至为了她把楼贵妃都晾在一边了。如今华夫人没了,虽说太后嘴上不说什么,然而她心里必然是有些感觉的。”

春儿附和着颔首,两个人一路闲言碎语的说着,一径到了宁寿宫。可巧黛眉端了茶汤沫子出来,正要扬手泼掉,瞧见他们,少不得笑道:“你倒是腿长,一转眼的功夫就把老仙儿给请来了。”

冯德禄嘿嘿笑着,伸了一只手指点点她身后的门窗,嘘声道:“黛眉姑娘轻声些,仔细惊着太后娘娘,咱家不过是遵循皇命,过来瞧瞧这会子前来觐见的是哪个府里的诰命夫人。”

黛眉轻轻的哦了一声,低声道:“是将军府的老夫人和夫人来的,正在里头话家常呢,老仙儿要进去吗?”。

“不了不了。”慌得冯德禄急忙摆手,挤出一脸的笑道,“咱家只打听一声就罢了,你且把那窗户洞子给咱家开一些,咱家瞧一瞧,回去也好跟万岁爷说个明白。”

黛眉不疑有他,果真走到穿廊下,靠着窗户掀起半角帘子,冯德禄探头看了一眼,半月弯似的窗户洞里只见两三个妇人坐在一起,内里年轻的那一个,恰好侧身在听太后的教训,半靥如花隔云端,浑似故人梦里来。

冯德禄放下了帘子,还觉得手哆嗦不停,黛眉泼了茶汤过来,不知他怎么样了,正要开口相问,春儿急忙拿话拦住,只说不是大不了的事,不必去回太后,便退开身让她进屋去。

冯德禄轻轻擦了把汗,拉住春儿的手,只念佛爷:“这可怎么得了,屋里的那个华容不过三分相像,就被捧在了心尖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万一要是看见了小郡主,哎呦喂,咱家想想都后怕。”

春儿吃吃的笑出声,拉着他出来说道:“老仙儿是什么样的人物,就这么点子事能吓破胆了?我是不信的,只是既然出了这一茬,咱们到底要不要跟皇上说呢?”

“当然是不……”冯德禄自己失言吐出半句,却又咬舌住嘴,狠拍着嘴巴子呸了一声,“瞧我这张嘴,净会胡说。春儿姑娘,你看咱家出来这么一会儿,保不齐宣德宫那边正找着呢,咱家就先回去了。”

说罢,抽身就要走。急的春儿一把拉住他,道:“哎哎哎,老仙儿你这就走了?横竖给句话啊。”

“还能有什么话?”冯德禄没好气的嘟囔,甩开袖子,一溜儿走了,只丢下一句,“不是你我该问的事,就别多问了吧。”

春儿听闻,跺了跺脚,扭着身子恨恨哧声骂道:“老狐狸,就知道你乖觉,不肯趟这浑水的。”

自己说了一句,也觉管的太宽了,只好冷冷嘲笑着掀开门帘继续接着伺候太后去了。

这里冯德禄好不容易逃月兑出来,简直就像与人打了一仗,浑身燥热难耐,嗓子里浑似堵着一根炭火棒,欲要吐却担心那火苗烧的更旺。

一面揪心的往回走,一面也只好恨自己定力不足,非要跑去看那么一眼干嘛呀?这下子好了,骑虎难下,这要是回了宫,万岁爷问起什么事,让他怎么说呢?

头重脚轻的走过来,福广福禄瞧他很是没精打采,赶紧走下台阶搀扶着,一人打趣说道:“老仙儿这是怎么了?才刚和春儿姑娘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地,回来如何就没精神了?”

冯德禄摆手,赶走他们两个,吐着胸中的闷气斥责道:“去去去,小猴崽子知道什么?占你的岗去,里头万岁爷可曾叫我了?”

福禄点了点头:“叫了,后来是绯荷姑姑进去回的话,说你有事出去了,还提醒我们,若是见着你回来,赶紧让你去里面见驾呢。”

见驾?冯德禄如今听到这词就打怵,抬手敲了福禄几个栗子,骂道:“混账东西,那你还不早说?快给咱家掀起帘子去呀”

福禄委屈的挠着头,赶紧掀了帘子,口里只说错怪了他。

冯德禄没心情跟他计较,忙弯腰进去,抬头见了红杏从里面出来,便带着笑道:“万岁爷刚刚叫我何事?”

红杏冷不丁与他撞面,愣了一下,才失笑着说:“这会子没事了,方才不过是要找华容罢了。只不过叫了老仙儿两声,没见老仙儿在身旁,有些起疑而已。眼下华容在里头伺候着,老仙儿好歹进去看一眼,她的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着三不着四的,左右得要添个人提点才行。”

冯德禄连连答应,唯有听到华容二字,才有些触动心事。然而终归如春儿所言,他是伺候过两代君王的,那心思真比狐狸还精明,又知道唐明煌一向是多疑的,便抹了几把脸,只装成与往常一样,走进暖阁去。

唐明煌此时正看书看到烦闷处,遂拿了一支竹雕云龙管貂毫笔,命华容研磨,欲要画幅图来。冯德禄悄没声的进去,垂头站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听闻头顶不咸不淡的问道:“去哪儿了,这么一大会儿功夫?”

他吞咽口唾沫,只得老实说:“去太后那儿了。”

“好好地,去太后那里做什么?”唐明煌眉眼微抬,手上却没停下来,御制淳化轩刻画宣纸潇洒的落下几处墨迹。

冯德禄看他神色如常,兼之有华容在旁,省了一些话,只说:“老奴听说今儿不少的诰命夫人都往宫中觐见来了,应府也带了新嫁娶的小郡主过来,一时新鲜,去看看罢了。”

“那有什么新鲜的,横竖两个耳朵一张嘴。”

唐明煌见他说得有那么几分意思,哧声笑说一句,又道:“可见到了?长的如何?朕听说那个小郡主也是颇有姿色的人,依你之见,比之大唐如何?”

“这个……”冯德禄早就知道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只不过没猜到会这么快罢了,眼见得唐明煌心情大好的等他回答,踌躇许久,也只好咬牙说道,“这个……长的如何,老奴不敢擅自言论。况且刚才也只在窗户外瞧了,大模样倒是与一个人很像。”

“哦,是谁?”

“就是……就是……与万岁爷眼前的华容姑娘有几分神似。”

冯德禄掂量着说出来,心里如同打鼓一般,砰通砰通跳着。耳边只听啪的一声响,立时传来华容的惊呼:“万岁爷,你的笔都掉纸上了。”

冯德禄腿肚子登时抽筋起来,慢慢抬眼往上看去,但见唐明煌一双眸子直直钉在他身上,语态轻缓:“你再说一遍。”

冯德禄硬着头皮,只好重复着:“那个南华小郡主与华容姑娘有几分神似。”

哼唐明煌骤然冷笑,道:“说清楚,是真的与华容相像,还是与别人相像”

“这……老奴……”

大抵没料到唐明煌的心思转的这么快,冯德禄双膝一软,连忙跪下去,磕头说道:“万岁爷恕罪,老奴该死,老奴该死。那个小郡主…其实是与华夫人长的相像。”

“几分?”

“……八分。”

唐明煌闻言呵呵笑了几声,华容正不知为何事,就见他像是突然生了气一般,哗啦一声就抬手将紫檀书案上摆放的东西拂落一地,菊花石祥云龙纹砚、白潢宫进天子万年笔、白玉荷花笔洗等等名贵之物,叮叮当当散落一地。里外听见动静的人,无不哗啦啦跪下去,皆是忐忑心惊,不知怎么回事。

冯德禄提溜着一颗心,只看见明黄色的龙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哧溜打了个圈,不提防一只皂靴就踢了过来:“蠢材,还不起来摆驾宁寿宫”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那一脚因是在盛怒之下,踢得着实疼了些,冯德禄捂着肚子,只管爬将起来,往外通传道:“起驾宁寿宫。”

外面跪着的人这才敢有动作,纷纷起身随扈在皇上身后,乌压压一片遥遥的就往宁寿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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