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正茂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心字已成灰

作者 : 孔词

华裳淡定的拍拍手,从帐子里翻身出来,回眸瞪着床里头还在抱着肚子皱眉的男子,不屑的做个鬼脸,冲着外头道:“来人,更衣了。”

“啊……是。”

冯德禄一惊一乍,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情况,忙低头进去,就见着华裳仰头道:“皇上今儿不舒服,肚子疼的厉害,早膳估计是不用传了。你在这里伺候着吧,我去瞧瞧小翁主去。”

“是,娘娘。”冯德禄凝眉想着那一句肚子疼,偏过头咋舌半天也不明白,刚才还好端端的,这会子就肚子疼了?

唐明煌原本让华裳那一胳膊肘捣的就满肚子火了,眼下见着冯德禄还傻愣愣站着,不由得呵斥道:“蠢材,还不伺候朕起来”

冯德禄恍然惊醒,忙叫着绯荷红杏进来,伺候他换了石青宝地江水海牙的袍子,扶着他小心翼翼问道:“主子究竟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才宣太医?”

“不用了”唐明煌没少嫌恶的推开他,自个儿捂着肚子坐下来道,“去吩咐一声,就说朕的主意,早膳通通不用传了。”

啊?冯德禄僵立原地,看着绯荷红杏,无声传递着一个消息,完了,俩人又掐上了。

金口玉言可不是假的,这一闹,果然整个院子都没吃上早膳。华裳倒也罢了,心知肚明是自个儿的原因所致,也不言语。沧澜禁不住,由不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指桑骂槐说了一通,大意也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唐明煌自顾自的在屋里翻阅旧迹古书,充耳不闻她的叫嚷声,直过了午时,觉得火气消下去了,才命人传膳,往西殿也送去一些。又招了冯德禄来,安排下出宫事宜,才让沧澜的闷火无声无息的散了。

华裳勉强吃了一些,心里头记挂着出宫之后的动静,也不敢再去招惹唐明煌,总归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行人直到傍晚才忙活完,唐明煌接了暗探的汇报,闻说应家的花轿快要出府了,便冷冷的让人去叫上华裳与沧澜。

大抵是在院子里闷得太久,虽然以往也曾出去个几回,却每次都没有乘兴。故而这次跟着唐明煌出去,沧澜多少掩饰不住欢喜,像枝头的喜鹊一样,唧唧喳喳说笑不停。一会儿问着要往哪里去,一会儿又说想去酒楼吃茶点,一会儿又改了主意,要去京郊游玩。

唐明煌只不做声的任由她胡闹,反倒是华裳也耐不住院子里的寂寥,出来之后面上不觉也添了些喜色,被沧澜挽着一路行,一路说笑。

唐明煌在她二人身旁听到开心处,眼角就一点一点高扬起来。

华裳一面假意敷衍沧澜翁主,一面不住的打量身在何处。依赖以往在京都住过的记忆,她仔细看了几回,不得不暗自纳罕。论理好不容易出次宫,怎么也得挑个热闹的长安街逛着吧,孰料唐明煌偏偏反其道而行,走的全是幽径小巷,偶尔见着几个卖货郎,才停下步子,由着沧澜挑选一回。再不然,就是往酒肆里坐下,不声不响的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点着三五样点心,看着戏台上唱的小堂会,纵然是享受了一回,终究寻不到月兑身的法子。

几圈转下来,华裳不觉开始怀疑自个儿这些天有没有暴露什么小心思。除去放风筝那日,寻模着要拿风筝递口风之外,这两日因顾忌花喜落梅形影不离的跟着,倒不曾想别的主意,难不成他还能有识心之术?

暗叹一回不可理喻,华裳不免微哂自己的一番胡思乱想,抛开杂念,专心的看了一回戏。冯德禄眼瞅着她心不在此,忙上前凑近唐明煌耳边这般那般的说了一通,唐明煌点了点头,说了声知道了,冯德禄方退出来,对着酒肆外面候着的暗探嘀咕几句,看他接了命令自行去了。

沧澜性子活泼,小堂会稍看一会子还觉得新鲜,此刻坐了一个多时辰,还没见有别的花样,少不得直说无趣。由于是出门在外,唐明煌临行前又一再叮嘱着务必要掩盖行踪,因此沧澜也只做小时候的称呼,开口叫了声哥哥道:“这里头好没意思的,唱来唱去都是那一个腔调,还不如咱们自家的戏班唱得好。这些茶点也做的粗糙,瞧瞧这花样,乱七八糟的什么模子做的都看不出来,咱们还是往别处去吧?”

“你这急性子多早晚改改才好。”唐明煌知她坐不住,笑着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岂不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戏多在后头呢。”

“这会子还会有什么好戏?”沧澜托腮十分不信,抬眼瞧着戏台之上,小旦温情款款,青衣柔弱堪怜,俨然是比翼一起飞了,还有什么看头?无声撇撇嘴,只道是他欺哄自己罢了。

唐明煌余光里瞧见她的神情,掩口笑了笑,才解释道:“这出戏名叫《蘼芜》,你们几个都读过书,便是没看过,也自然听过。上山采蘼芜,下山遇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新人工织缄,旧人工织素。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此出戏,便是依据这诗而来。”

新人不如故?沧澜小声默念了一遍,一时触动了心底的陈年旧事,托腮的手便无端放了回去,低着头怅怅不知所思。

华裳似是颇为意外,这首诗虽然朗朗上口,但传诵并不深广。原因为大唐民风淳朴,信赖三纲五常久矣,居家女子务必谨言慎行,一切为夫命是从,所以从无下堂之妻的说法,这首前朝的旧诗也就慢慢淡出了读书人的视线。若不是她自幼像男儿一样任性长大,听着坊间俚语哼唱过几回,怕是这会子也不大记得诗的原意了。

唐明煌没料到自己一通讲解,竟让二人都沉默下来,想着前头暗探捎来的回音,这会子应府的花轿,想必已经出了苏家大门了,若是现在赶去,恰能看着一出好戏。便一拍手,唤醒了华裳和沧澜,笑着说道:“既然坐的太乏闷,我们不妨再多去转一转,顺便看一出比《蘼芜》还要来的精彩的大戏。”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华裳与沧澜相视无言,虽不知道是什么好戏,却也好奇不已,忙纷纷起身跟上去,顺着那深巷一直往外走,渐渐看见了长街繁华的一角。华裳紧握着的手心里不觉积了一把汗渍,一双灵动的眸子不停转来转去,只等着时机好月兑身出去。

一行人虽是刻意做了家常装扮,华裳和沧澜又都蒙了面纱,然而跟随的侍卫丫鬟皆是百里挑一的人才,由是再怎么遮掩,过往行人见了也无不留神瞩目。幸喜前头的花轿来的热闹,一道道目光才重又调转过去,不再流连在他们身上。

华裳自入了人群中,便觉得一切皆是熟悉的不可思议,府门前的那对石狮子总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直到顺着贺喜的声音望过去,才刹那转圜,只道竟是这里

原本握住的手,也在看见威震边陲匾额的瞬间,一寸寸松开,垂落身侧。她知道,应扶唐是应家独子,也知道应家没有旁支寄居在此,那么这顶喜轿是为谁而来岂不是不言而喻?

心底似有一把刀在横七竖八的砍着,钝痛的厉害。她慢慢的低下头去,沧澜在旁看着迎亲的队伍,禁不住疑惑出声:“哥哥不是说有比《蘼芜》还精彩的戏吗?怎么带着我们过来看人家娶亲了?”

唐明煌矗立在人丛中,沉静的目光微微从华裳低落的发顶滑过,轻点着沧澜的额角,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身后的街坊四邻凑上来闲磕牙道:“你们也是看娶亲的?哎哟哟,这可真是轰动了半座城池。听说了没,这个小将军命硬的很哪,前头娶过两房娘子了,一个死了,这一个又病了,连老夫人和夫人都多不顶用了呢。这不,急慌慌的就娶了苏家的庶小姐来,说是算命先生卜过了,要给应夫人冲喜呢。”

“冲喜?”沧澜果然觉得新鲜,拉着唐明煌的袖子只管问道,“什么叫做冲喜,我怎么没听说过?”

唐明煌抚模着她的头,笑道:“你哪里能听到这些东西,多是市井民风,便是我也不曾见过几回。”说着,又向华裳道,“你可曾听说过?”

华裳冷漠的扬起面孔,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深邃幽暗,活像一口井一样,要把人溺毙其中。她望着他,如同望着天底下最该万死的那一个,声音里全是震惊之后的了悟:“你故意的对不对,你带我来是故意让我看这一场好戏的对不对?”

唐明煌一笑泰然:“你也听到了,他们一个愿娶,一个愿嫁,与我何干?”

“哼……”华裳低低笑哧,良久才如鹤立鸡群,昂首道,“你总归是有借口推月兑的,我不信他会愿意这门亲事,我要亲眼看着他出来,亲自问一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随你的便吧。”唐明煌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含笑弹指,勾着腰带上的玉牌,轻言慢语,“如果你不想在这时让应府血流成河的话,随你怎么去问他,问他为何在你死了不足百天的时候,新娶了嫁娘;问他为何不仔细打量清楚,送去发丧的那个与你判若两人。再问一问他,如何用了瞒天过海之计,将你与南华郡主混作一谈,欺君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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