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苦笑别开脸,看着窗棱下半开的水仙花,叹口气道:“我这一生大抵就这样过去了,扬眉吐气又能怎么样呢,只不过是看着你嫁得好过得好就心满意足了。”
苏蓉蓉含笑拍拍她的手背,站起身左右看了,见四下无人忙掩上门窗,坐下来轻声道:“娘,我跟你说的话,你可千万要仔细听了,只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切莫告诉别人去。”
周姨娘瞧她神情谨慎,赶紧点了点头道:“你说吧,我听着哪。”
苏蓉蓉咬了咬唇,这才低低说道:“娘,之前回门礼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拿应家的小郡主好不好相与的么?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应府如今管事的全在女儿一个人身上,那个西岳来的南华郡主,早就已经亡故了。”
“什么?”果不其然,周姨娘听说了这事,登时睁眼不信,道,“你可别背地里乱说,让别人听见,可是大不敬之过。谁都知道南华郡主与应将军乃是西岳与大唐共同主婚的,若是南华郡主死了,西岳还不闹翻天啊?”
苏蓉蓉垂眸冷笑道:“这有什么好闹的,娘也不是才知道这件事?如果我不说,娘又该如何知道呢?换言之,这满天下里,知道南华郡主已经死了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一个是宫里的九五之尊,另外几个就是应府的一干人了。现如今他们都怕事情闹大,做皇上的希望臣子当哑巴,做臣子的害怕祸从口出,西岳又怎么会知道?那日应夫人有求于我,娘还说给人做妾的终归比不得正房,可是眼下,正房死了,我这个小妾也就是正房了。”说着,眼角高挑斜斜望向周姨娘,“娘,你吃的那么多苦,我全都看在心里,这一回我决不能再走娘的老路子了。”
周姨娘尴尬笑道:“你有如此好的命,为娘就放心了。只是你也知道,我在这府里总不得人尊重,闹了一回两回,反而不如不闹。你比娘聪明的多,前头又没有主母压着,可千万要仔细一些,我听说小将军自娶你过门之后,就一直在边疆驻军守营,倘若他回来,你多多费心照顾着,有朝一日得个一男半女的,就是你天大的福气了,到那时凭他是谁也不敢怠慢你的,娘这一辈子吃亏就吃亏在没能生个儿子……”
“好了,娘。”苏蓉蓉见她又要旧事重提,状忙打断她道,“该怎么做我心里明白,倒是有句话要对娘说,如今大娘风光不同往日,女儿琢磨着一时半会儿的她也不会为难你,还请母亲多忍耐几日,等到女儿在应府更稳妥一些,自然会接娘过去共享天伦之乐的。”
说的周姨娘展颜笑道:“傻孩子,娘嫁到了你们周家,就是周家的人了,岂有去应家住着的道理。我看这天也不早了,你出来了这么久,当心他们说闲话,还是早些回去为是。至于娘在这里如何,你就不用操心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见过娘真正吃过亏了不曾?”
“那倒是不曾。”苏蓉蓉嬉笑着抱住周姨娘的胳膊,又说了几句母女间的悄悄话,方起身带人回府。刘氏见她要走,少不得又拉下脸来嘱咐一番,苏蓉蓉似理非理的答应几句,这才出得了苏府的大门。
其时不过傍晚,街面上依旧热闹许多,苏蓉蓉想着多日不曾出来,此时掀开帘子瞧着外面着实繁华,又见临街的脂粉铺子里挤了好些个人在那里,不觉说声停轿,让丫鬟云儿过去看了,问一问是什么东西。
云儿去了片刻回来,笑道:“二女乃女乃,说是暹罗国新到的青黛和蔷薇硝,好些个官家太太都派人过来取呢,二女乃女乃要不要拿一些?”
苏蓉蓉闻说笑道:“以往都道咱们大唐的胭脂水粉好,也不知何时兴起青黛了。也好,我们在这里等你,你再带个人,挑拣着买一些吧。不要图它花样如何,记得闻一闻那香气,太腻的就罢了,清淡一些的就很好。再有,你们平日也在府中拘禁惯了,若是有喜欢的,不拘多少也买些吧。”
云儿等跟着的几个人,都笑着道谢,只留了抬轿的小厮,和一个扶轿丫鬟,余者尽皆奔过去,进了脂粉铺子。这里苏蓉蓉等的无聊,只管甩着袖子兜风醒神,忽见轿子旁边卖珠钗的成色也不算,忙叫小丫鬟扶着,自己蒙了面纱,下轿来挑选一二。
那个店家极为能说善道,见了轿子,又仔细打量了苏蓉蓉的穿衣装扮,随侍丫鬟的容貌身段,知晓是个大户人家的女乃女乃,便把能端得上台面的都拿了出来,一力让苏蓉蓉挑拣。苏蓉蓉好笑着说不用,又架不住他的热忱,只得耐性又挑了一只蝴蝶簪。
一时云儿买了青黛回来,献宝似的涂了一些给苏蓉蓉看了,主仆正说笑着,不妨后头一个小丫鬟道:“云儿姐姐,听见方才后头那个张员外家的仆人说了吗?这两日西岳来使访唐,说是带了好些的西岳东西,奇珍异玩林林总总的,拉了好几辆车呢。就这两日,商人们都去西岳进货了,要不了多少天,咱们还可以买到西岳的美人脂呢。”
苏蓉蓉笑道:“哟,你还知道美人脂呢?年纪不大,却也有爱美的心思了。既这么着,过两日咱们再出来逛一回吧。”
云儿一面收起青黛,一面笑推了那小丫鬟一把,道:“二女乃女乃你可别惯着她,哪里就有美人脂了呢?便是有,给你擦了也是白糟蹋。
说的那小丫鬟脸蛋儿绯红,低声娇嗔道:“云儿姐姐就会打趣人家,我知道我自然是比不上咱们二女乃女乃的,可是听说美人脂是南华郡主研磨出来的呢。人都道,南华郡主绝美异常就因为这美人脂的缘故,如今人家也想美上几分,姐姐就不依了吗?”。
“好了,哪里扯这么多谎出来,越说你还越起劲了。”
云儿听到南华郡主几个字,忙摆手让那丫鬟住口。谁知那丫鬟是个极为死心眼的,又不通事故,兼之入府的时间也不长,并不知道南华郡主在应府是说不得的,还要辩解道:“我不是扯谎,当真是”唬的云儿也不顾苏蓉蓉在面前,忙呵斥道:“是什么是,还不快去扶二女乃女乃上轿。”苏蓉蓉但笑不语,虽是明白云儿的心思,却只做不闻不顾,命丫鬟把方才买的珠钗抱起来,自己入了轿打道回府不提。
且说华裳带了华香等人从承德宫出来,因惧怕路上撞见六宫之人,倘若一时不查露了行迹,故而只带了她们几个回承德宫的偏殿德安宫歇息。沧澜雪娇雪雁俱都在屋里候着,此刻见她们进来,忙上前行礼,皆被华香制止了。其中又看到沧澜不同于旁人,华裳待她又尤为可亲,遂叫人来看赏,跟着过来的绯荷红杏一人一支金步摇,雪娇雪雁则是一人两个金锞子并巾帕等物,独有沧澜厚赐了一副玉镯。喜得沧澜一口一个皇后娘娘的叫着,倒让华裳哭笑不得,只好赶她出去,随同绯荷红杏端茶递水,姐妹几人方才有空坐下来。
华裳因见华老爹和华云都不在,忙问华香他们去了哪里,又问说西岳王如何肯放心让她们几个人过来。
华香未及答言,便让嘴快的橘梗抢了去,直言道:“原本都是要来的,一者怕来的人多,反出乱子,你爹和你哥又都是男子,自然不便入了内廷。二来,西岳王哪里肯放心?这不我们启程的那会子,白马将军的人马就已经候在玉渡关了,单等着我们出城才退兵呢。要我说,西岳王对待你姐姐,哪怕是掉了根头发丝,他都得心疼半天的。”
华裳苏秀秀听她说的粗俗,不觉掩口低笑,华香羞恼万分,只得说道:“你要是说,就好好的说,何苦拿我们打牙祭作乐?”
华裳见她要恼,忙止住笑摆手说道:“无妨,都是自家人,姐姐和姐夫夫妻两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们也就可以放心了。”
“你放的什么心?”苏秀秀看她一副过来人的架势,笑骂一声道,“也不知是哪一辈子造的孽,偏生有你这样的小姑子,嫁了人还不人安生。好端端的,怎么外头就传出来你死了的消息了呢?可知你又在搞鬼了。”
华裳道:“我能搞什么鬼?”
苏秀秀拈着帕子说:“你不搞鬼,我们见你一面为何还要到这宫里来?还有你的夫婿,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都不知你们夫妻玩的什么把戏。”
华裳见问到应扶唐,不免心虚别开头道:“见他做什么?他不是在边关驻扎了么?”
苏秀秀似是很惊讶道:“在边关驻扎?那我们才来时,见到我们家的妹妹苏蓉蓉刚坐了应府的车马出来,既然你不在府中,应将军也不在府中,她往你们府上去做什么?”
华裳冷哼道:“这个就要去问一问你那个好妹妹苏蓉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