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荷在前头听见，忙笑道：“咱们出来也好些时候，还是别去街上了吧，有什么好东西咱们是找不到的，何必在这里头挑拣呢？”
华裳知她为难，但她自个儿尚且不如意着，如何肯思量绯荷的顾虑，摆了摆手冲着车夫道：“往前面长安大街去。”这里，才冷笑着对绯荷说，“你要是怕天色晚了你主子怪罪，我可以先放你回去。至于我们姐妹，这么长时间没一处逛逛，今儿难得有兴致，我可不愿被人扫兴了。”
说的绯荷讪讪不敢辩驳，又不能当真就自个儿回去了，只得坐在马车里，跟着华裳等人一块儿逛去。今日大概是集会的好日子，长安大街明显比往常更加热闹的多，摆摊的小贩从街头排至结尾，连绵不绝竟是蔚为壮观。
华香等人碍于身份，自然不便下车去，华裳心痒难耐，遂教唆绯荷拿了遮面的素纱，并一顶斗笠戴了，也不顾华香苏秀秀劝阻，携了素来爱凑热闹的橘梗，下了车马专拣人潮拥挤的地方去。绯荷见拦不住，只好递了口信给跟着来的暗卫，好生盯紧了华裳和橘梗两个人，一刻也不敢怠慢。
倒不知华裳是真的有心来发泄发泄，在宫里沉闷了那么久，再不出来，她真担心自己会想出不靠谱的主意，牵连了别人。至于唐明煌担忧的出逃一事，则是大可不必，她又不是傻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更何况，华香她们都还在城里，她总归是要为她们想一想的。
故而几个人进到人群深处，华裳难得有心，左右转了转，一会儿瞧着那个羊角灯笼新鲜，一会儿看着那鸳鸯风筝好看，再加上一个见什么都要瞄两眼的橘梗，一同来的两个小宫女雪娇雪雁又是不大管用的，绯荷只觉心力交瘁，万般后悔接了这么个差事，没少在心里把留在宫中照顾沧澜的红杏骂了个遍，直说她躲得倒是挺快。
华香乘坐的车马因是担忧路人太多，不便行驶，已经捡了一旁幽静的官道停在那里歇着，坐等华裳她们游玩回来。
正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可巧那日苏蓉蓉答应了云儿等人说是要等着西岳美人脂运来的时候，多买一些备用。这一日看着天气晴好，府中又没有可供忙活的，闲来无事，应夫人便点头答应她们一行人备了轿子出来，赶集会去了。
华裳也正在脂粉铺前挑拣，因橘梗于胭脂水粉并不大精通，想她在前世用的都是雅芳资生堂那类调配好了装成瓶的东西，这会子见着精致银盒里头装着的胭脂膏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趣，遂拿手就要挑抹出来。华裳好笑的拍下她的手，拿了一根簪子来，挑出一些替她抹匀了，方让她拍打在脸上，果觉肌肤生香，冰爽可人。喜得橘梗接口夸赞不住，直说还是天然的好。
华裳笑着自己也挑抹了一些，虽是听不懂橘梗间或蹦出的奇怪言语，但她只当橘梗是疯癫惯了，倒不曾往心里去。又叫后面跟着绯荷等人也上来挑一些。
掌柜的看她们衣装打扮言行举止，皆不似寻常人，不由得带了三分恭谨七分热情招呼道：“夫人好眼力，这一种胭脂膏子正是我们铺子从西岳新进来的，叫美人脂，听说西岳那个美冠群芳的南华郡主，就是用了这种膏子才有那等绝色的，不信……”
噗嗤
那掌柜的一句“不信你可以买回家试试”还没说完，就让橘梗的一声笑给打断了，私下里悄悄掐了一把华裳的胳膊，橘梗掩了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这等容貌是靠涂抹了美人脂得来的？”
说的华裳也好笑不已，但又不好与她计较，只得拍了拍手，放下那美人脂道：“还有吗？我家里姐妹众多，若是有就都给我拿来吧。”
掌柜的忙连声答应，赶紧叫了伙计回头拿去。一面沾沾自喜，这美人脂运来的时候就好大的价钱，虽说城里头好多的官家太太都等着买一些回去，但一听十两银子才给了一花棒那么多，都不知够用上几次，由是试用了一些，多不买了。难得这回遇见个大主顾，掌柜的不由想着何时再折腾一些来才好。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小伙计已经抱了一个什锦盒子出来了，里头严严实实的盖了有七八个银盒子，华裳打开一个闻了闻，见与之前试用的一样，才放下心命绯荷包起来。这里正要出去，不提防迎面撞进一丛人来，当中一个也是戴着斗笠垂着面纱，辨不清何须容貌。
一进门，身畔跟着的小丫头便问道：“掌柜的，那**说的美人脂可来了没有？”
掌柜的哎哟了一声，忙拍手笑道：“瞧我这记性，竟把这事给浑忘了。真是不巧，那美人脂来了倒是来了，只是刚被这位夫人买走了。”说着，就点头冲着华裳笑了笑。
说话的小丫鬟忙转过身来，打量了华裳及跟着来的绯荷雪娇雪雁一眼，见也是个大户人家里头出来的，不好放肆，只得埋怨那掌柜的说：“你这人也太不诚实了些，前儿我们云儿姐姐好仔细的嘱咐过你，说应府的少女乃女乃不日将来取美人脂的，今儿她不巧有事羁绊住了，倘或让他知道你把美人脂卖给了别人，定要你好看。”
掌柜的尴尬赔笑，连说对不住，又看了一眼华裳，才斗胆上前鞠躬道：“夫人，不知能不能跟您商量件事，把这美人脂让出一盒给这位少女乃女乃如何？”
华裳痴痴的站在那里，自从那个小丫头说出了云儿并应府少女乃女乃之类的话语，她就有如被人当头喝了一棒，一腔心神早不知丢在哪里了。双眸盈盈，只管盯着对面那一丛粉红薄纱，欲要看个仔细。
掌柜的等了片刻见她不答话，只好又说道：“夫人，小的再给你添一些青黛，还要讨夫人的嫌，就给小人留一盒吧，若是日后有了，小人再着人送到你府上去。”
一面说，一面真就叫了小厮来，再去取一盒青黛。
华裳这才回神，忙道：“不必了，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一盒就当是我送个这位少女乃女乃的吧。”说着，就让绯荷从包裹里取一盒出来，递给了苏蓉蓉身边的小丫鬟。
苏蓉蓉亦是看着华裳不语，进门的时候她就见到了这几个人，与掌柜的所料想一样，只一眼就知她们必然不是寻常人家的，便是京都里的豪门大户，也难得有这等气度。只是，看着那个素纱遮面的女子，她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的。
听得华裳谦让，苏蓉蓉也道了谢笑道：“真是有劳夫人美意了，奴家原也不是非买不可，只是家中女婢多喜爱这些，前儿又是答应过的，倒不好食言。既然夫人肯割爱，不知这一盒多少银两买的，奴家愿出双倍的价钱回馈夫人。”
华裳轻轻笑了笑，摆了摆手不欲多言，便要带着绯荷橘梗离开。苏蓉蓉忙追上前，谁知华裳乍然站住，想说什么还未及说，却觉身后一股力道冲过来，登时被撞得一个趄趔，慌得橘梗绯荷都忙忙的去拉住她，手忙脚乱之际竟失手将华裳头上的斗笠碰落下来，一张绝色容颜霎时就呈现在众人面前，连那个掌柜的都看傻了眼。
苏蓉蓉伸出去的手就这样停在了空中，看着那一张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的面孔，愣愣半晌才指着华裳道：“你是南华郡主？”
华裳慌忙扯起那面纱胡乱围了，大有恼羞成怒的意味，搭着绯荷的手腕站起身，才冷声否认道：“这位少女乃女乃，想必你是认错人了。”
这里，便叫上了橘梗雪娇雪雁快些走，绯荷见华裳被人认出来，也惊得一身是汗，忙忙的跟着华裳出去，到了外头惊风一出，才清醒过来，又递了个口信出去，让往宫里报一声。
苏蓉蓉傻眼看着华裳一行人没入人海里，拧着帕子也不知自己看的真切不真切，方才那个人的样貌身段与南华郡主无一不相似到了极点，再一想着之前在路上看见的与苏秀秀相似的人，苏蓉蓉直觉这里头大有文章。
也无心再买什么美人脂，匆匆的叫了丫鬟们起身，坐上轿子便赶回府去。
却说华裳从脂粉铺子里挤出来，浑身都觉得黏腻极了，也不知是方才见了苏蓉蓉吓得，还是苏蓉蓉的那一声南华郡主吓得，总归是不舒坦罢了。
素手摇摇，扑扇了一些风吹干面上的薄汗，华裳淡声对着绯荷等人说道：“姐姐她们应该在那里等的急了，我们走吧。”便伸手拉起橘梗，就往前头去。
绯荷点头应了声是，再一抬头却再不见华裳的踪影，忙问着两侧站住的雪娇雪雁道：“郡主呢？”
雪娇正搀扶橘梗过来，摇头直说不知道，雪雁吓了一跳，揉了揉眼才说：“刚才还见得在这儿呢，怎么一眨眼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