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夫人来了。她出其不意的,始料未及的,而且是令颜卿及俞希二人措手不及的出现在门边。
错愕、诧异、惊吓分别从三人的脸上浮出。数秒过后,颜夫人先回过神,蹙眉斜睨,不悦地问道:“你是何人?”这话明显在问俞希。
瞄到颜夫人眼底的不悦与鄙夷,俞希头皮一紧,匆匆跳下床立正站好,姿势规矩得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这头还没开口说话,床上那头躺着的颜卿,已经吃力的撑起身体替她答道:“娘亲,她叫俞希,是孩儿的……”
“卿儿。”不大不小的声音适时的打断了颜卿的后话,似乎那后面的内容对颜夫人来说并不重要。
颜卿暗咬了咬牙,不情愿的把后话吞了回去。其实照颜卿的脾气,就算他娘亲在愠怒之下,他仍然得把话讲明白。他之所以会说一半留一半,其实是突然间不知道要怎么介绍小人儿的身份。
他的女人?似乎二人的关系还未到那步。他的小童?她明明一身女装,就算是事实,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便是胡扯,而且还扯得牵强。他喜欢的女子?这话基本上不用考虑了,虽是事实却难启齿。喜欢他的姑娘?只怕话一出口,娘亲便会立即喊人拖她出府。
思来想去都找不到个名头来给俞希,颜卿心里不由有些烦躁。扫到他娘亲眼里隐隐窜过的愠色,颜卿不动声色的伸手去拉住她垂着的小手,后者微颤了下瑟缩的却是执意的挣月兑了。
颜卿没料到俞希会甩了他的手,微诧的挑了下眉,执拗地再握住柔软却有冷汗的小手,此次微微用力,霸道得不容挣扎。
他的这一举动让俞希几乎要晕倒。
狐狸也太不会看气氛了罢,这个时候来拉她的手,是不是想她被拖出去杖毙。
俞老爷是商人,虽富得被人窥视,但俞府的规矩相对于官家来说还是少了许多。纵是如此,男女之间不清不白,仍然也是俞府中不能容忍的。
颜夫人还真能沉住气,换成俞夫人……只怕早就一声令下拖出去打死了事了。
俞希越想心里越打起鼓,此时她不求颜夫人还能和颜悦色对着她,只求她当她透明不来过问就成。
颜夫人不可能把她当透明的,但也不会贸然的对她出手。她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也晓得澜枫院里的一人一物都不由外人说了算,哪怕是她这个当娘的。所以就算此刻,颜夫人心里像吞了只苍蝇,也只能暗暗忍着冷冷瞧着。
她缓缓地吸了几口气,目光落到二人的手间,小手被大手紧紧包围,显出不容反抗的强势与独占。儿子是在宣布她是他的女人么?他是不是太不把她这当娘的放眼里了?颜夫人眉角轻挑,眼底波光流转,红唇边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他就这么护着罢,就不知能护到何时。
颜夫人将目光落到颜卿脸上,似乎想起了什么瞬间收起了复杂不明的笑容。她眉头轻不易见的紧了下,问道:“听说卿儿受伤了,是何人所为?”要不是这屋里突然冒出个女子,她也不会把此行的目的给抛在脑后。
她想着扫了俞希一眼,后者垂眸抿唇,模样显得紧张。
颜卿虽一直平躺着,但是瞳仁却没离开过他娘的脸,她本来还笑得可疑,顷刻间就换了个表情,一向多变的他仍然有几分跟不上速度。他稍愣了下,习惯警惕地反问道:“娘亲如何得知孩儿有伤在身?”
会被反问,似乎在颜夫人的意料之中,她也没显惊讶,只是浅浅笑着,随意地答道:“你爹与云儿在书房说话,为娘偶然路听,顺耳听到了而已。”
什么偶然,什么顺耳,颜卿听在耳中只能苦笑。他太了解他娘了,说白了她就是个把人卖了,别人还会巴巴的给她数钱的主。仔细想来,他娘亲带给他的阴影可不小,小时没少受她连累,也没少受她的戏弄,或许他会如此别扭,大部份都是她的功劳。
既然是偶然路过再顺耳听到的,颜卿便不想过多的解释,说多了下去,他这聪明且小心眼的娘,一定会把一切都归到俞希头上。
颜卿暗想了想,刻意答道:“娘亲,孩儿的伤没大碍,只用休息几日便可,无须替孩儿担心。”这番话说得委婉,却似有似无的透着过份的客气。
一直垂着眸的俞希听了,微微诧异的侧了下眼。这是他娘耶,狐狸居然刻意搞得这么生疏。
颜夫人自然能听出话中之意。他是合着在赶她走。她心里不爽地侧开头顺便暗挑了下眉,目光正巧落到墙上的丹青上。
这画……他居然还留着。
颜夫人的脸上顿时浮出喜悦的笑容,瞧得床上的颜卿心里忐忑。
他娘又想到了什么?
“卿儿。”
一声轻唤让颜卿心里犯紧的同时俞希心中也是一抽。这颜夫人的喊声……怎么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与那些月复黑的货们,简直就是雷同,不妙
“娘亲何事。”颜卿惴惴地问着,顺着她的目光瞟去,心里一沉。啧,他娘千万别拿它来说事。
他越是怕什么,便越会来什么,毕竟有其儿便有其母,他能想到的,自然他娘会更高一筹的想到并利用。
只听颜夫人气定神闲,慢慢悠悠地说道:“卿儿此次回来,可否通知了嫣儿?怎么说你二人也有婚约。”
嗡——
俞希的大脑顿时当机。
狐狸有婚约?她倒是从未听说过。不过想想也很正常,炎国没有婚姻自由一说,一般都由父母包办的。俞小姐不也有姬无然这个未婚夫么,虽说二人是解了婚约,可有过的仍然有过,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抹去的。
姬无然解了婚约,俞小姐就闹了自杀,第一次没死成又闹第二次,俞希之前不理解,还当是俞小姐真就那么喜欢姬无然,后来慢慢才发现,喜欢是一回事,另外的却是名节。
解婚约虽比休妻的程度浅了许多,但怎么也是件耻辱之事。
狐狸如果解了婚约,那叫嫣儿的会不会也闹自杀什么的?
呸呸……她在瞎臭美个啥?炎国又不是一夫一妻制,狐狸压根就不用解什么婚约,他只用纳个妾……
俞希心里越想越凉,脸色越来越苍白。那果真如此,她还不如跑去找姬无然,至少还可以混个正室当当。
正室……不是狐狸的又有何用。
颜夫人的话让颜卿狠抬了下眉,只觉得脑中紧绷的神经终于断掉,心中无限惆怅。
啧,遇上这样的娘,算不算是种灾难?
他正要开口说话便感觉手里的轻颤。被打了个岔,他迟疑了下却听颜夫人又说道:“哎呀,卿儿脸色好差,还是多多休息罢,为娘就先回了。”说着半捂着嘴,斜睨了俞希一眼,举步莹莹离开。
她是见好就收,刺激到了俞希似乎激怒了颜卿,再继续待下去,只怕儿子会不顾面子的翻脸。
哎呀,孩子大了就是没意思,小时候吃了鳖,他都不敢这般瞪她的。
颜夫人走到院门边,邓奉刚好回来,后者见到来人微愣了下,礼貌地鞠了鞠,喊道:“大夫人。”
她“嗯”了声,瞳仁一转,随口说道:“卿儿似乎醒了。”说完浅浅一笑,出了澜枫院。
颜卿见他娘一走,便吃力的支起身体坐起,扳过俞希的身体,说道:“小希,你……”才说了三个无关痛痒的字,一滴冰凉的眼泪随着她的转身掉到了他的手背上,后话顿时止住,眉色间窜过复杂的神色。
她哭的原因自然因为他有婚约一事,颜卿可以十分肯定。只是她哭得委曲,他为何心间雀跃不已?
“呜呜……”
“哈哈……”
一个哭一个笑,邓奉就在这时候跨了进来。他呆了下,停顿了不到半秒便识趣的退了出去。他又被夫人戏弄一次。
邓奉虽说来得快也走得快,不过他的闪现却打断了一哭一笑的两人。
俞希撅着嘴,瞪着颜卿,边吸着鼻子边问道:“你干嘛笑?”愠意之下,她忘记对他尊称。
颜卿虽收了笑声,但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听了问话却没回答,反而学着俞希的话,问道:“你干嘛哭?”
“我……”俞希一激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嚷道:“我哭还不是因为你你居然有婚约,大骗子”
颜卿的丹凤眼微眯了下,唇角的笑意未减反增。果然就是这个原因。
“小希,本公子若告诉你,那婚约是假的呢?”
“我不信。”怎么可能是假的,这话又不是从阿猫阿狗的嘴里出来的。
“如果……本公子告诉你,李嫣与人私奔,于是婚约解除了呢?”
嘎——
俞希的大脑再度当机。
介个……貌似是男人的耻辱罢……
“李嫣曾说我不懂如何喜欢人,没多久后便与人私奔了。”颜卿说得平静,脸上也没有尴尬,就如讲故事般。
他指了指墙上的水墨画,又道:“那画是李嫣画的,字是……带她私奔之人题的,我娘亲一定是看了画才会突然提起。”
“呃,我信了……”月复黑公子果然有月复黑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