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希在数了七百四十八只羊后发现,她迷糊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了。放在大白天,头脑清醒当然是件好事,不过若是在大半夜里越来越清醒,那只能算件很悲催的事。
用句最简单直接的话来概括:俞希失眠了。
她盯着黑不隆冬看不清楚的床顶,毫无意义地眨巴着大眼,心里面有一茬儿没一茬儿的暗想着,她怎么就跑这来的?
眼前似乎闪过颜卿带点无奈的俊颜,以及允帝唇边似有似无的戏谑,她不由暗叹一句,看来掉月复黑堆里的人,注定得悲催一生。
俞希平躺着有些累了,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不知是动静太大,还是外间的人太惊醒,总之就在她还没将头完全放到枕上时,便听外间传来轻轻的起床身以及关切的问话声。
“俞小姐,您醒了么?”
试探般的问话让俞希揪住胸前的亵衣。
大约前面一小时,她也是随便翻了个身,然后就听到了轻轻传来的问话。那时她也没在意,随口答了一句,于是就生出接二连三的问题来。
她是失眠得睡不着,而那硬撑着给她端茶倒水的宫女星儿却是睡眼朦胧。本来就不习惯被人伺候的俞希,顿时觉得罪恶感十足。
强忍下心里面那句让星儿别管她的话,俞希一脸囧相的接了水,匆匆喝一口后蒙被倒入床间,直到星儿返身回了榻上的声音传入耳里,她才敢再次把脸露出来。
不过,仍然还处于失眠状态下的俞希,却再也不敢在床上滚来滚去无病申吟了。
然而一直僵着也不是办法,俞希虽说已经轻手轻脚的换了个姿势,没想到仍然换回星儿的紧张。
俞希咬住下唇,生怕不小心间回答了星儿的问题。隔了片刻仍没听到回答,星儿才又放心的躺了回去。
于是,失眠加不能乱动,俞希只能暗暗哀嚎。
明天天一亮,她死活都要回颜府去,照这么折磨下去,只怕从此以后会告别睡觉的日子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允帝留下她在宫中过夜,究竟是为了个什么目的?
狐狸转身离开时与允帝的眼神交汇,俞希虽读不明白其中之意,仍能看出其中的阴谋。
谁说长得一副天然呆,就注定是个天然呆?从狐狸到允帝,哪个不是扮猪吃老虎,揣着一肚子坏水装纯洁的?
月复黑什么的,最讨厌了
俞希失眠,失在杂念太多,而远隔在百里之外,颜府澜枫院里的颜卿,也同样失了眠。
他承认是他小心眼的误会了允帝,也承认允帝比他想得周道,不过纵是如此,独自回府后,他仍然后悔得想立马闯进宫中,将俞希给夺回来。
他最后走时,压根就不敢看她一眼,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误会伤心。
颜卿从床间撑坐起来,看看天色,离开亮还早得很。
以他现在的身份,除非有允帝的手御,已经不能白天公然出现在宫里,就算天亮了,他仍然只能再盼天黑。
颜卿的思绪正是纷乱之际,屋外院中似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狭细的眸子微缩了下,他放轻呼吸侧耳倾听,本就轻得似幻觉的脚步声如从未发生过般瞬时消失。随着声音的消失,颜卿的表情却未放松下来。就算他的内伤未好全,但耳力绝对不会出问题,刚刚那清楚的脚步声,明明就是有人故意而为,至于后来的消失,只怕也是刻意隐藏了起来。
颜卿的轻功更胜于武功,若是让他来隐藏脚步声,也不算简单的事。
来者是高手。
江湖中人,就算身手不好的,也一般不会来骚扰民居,更别提那些高手本就气高气傲,自然更不会半夜三更的跑人院里来。
不过也不排除身手极好的杀手。
话又说回来,既然身手极好,那定不用选在这深更半夜的跑来偷袭。
这个时间,这种身手,他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两个人身上。
确定来者没有恶意,颜卿自然放松了下来。
那神秘来客似乎没打算乖乖的现身,颜卿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不由蹙眉下床,心中暗骂,如此劣俗的习惯,只怕非他莫属
刚刚还在犹豫来者身份,此时他心中早已有数。
颜卿忿忿的拉开门,便从屋顶上落下一抹红色的身影,他想也没想抬脚踹去,只见那道红影在半空中一扭,双掌拍出击于门框上,借着力躲开的同时潇洒的在门前站稳。末了扯嘴一笑,桃花眼底一同闪过笑意地调侃道:“哟,好热烈的欢迎呐。卿”
黑瞳猛缩了下,半秒过后,颜卿身后极快地退出一步且用力合上门,门前的男人似乎一早预料,伸出脚来挡于两扇门间,带着笑容的唇角微不可察的抽了下,似乎吃痛一般。
“卿,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咬牙切齿的声音从男人口里溢出,黑了半张的脸上带着面不由心的笑容。
颜卿的丹凤眼眯了眯,似乎打量了门前想努力挤进来的男人几遍后,忽然面露惊讶地说道:“我道是谁半夜来访,原来是寒呐”他嘴里说得轻松,手上没有半点开门的想法。
丁寒回了红都,不论他是何时回来的,反正这大半夜的来了,自然没什么轻松便宜的好事。换了平日他倒是可以耐着性子听听,而如今他心里面的事都烦乱不已,更加没心情去听丁寒跑来倒苦水垃圾。
一个坚持进屋,一个坚决不许,僵持一阵,最后那个脚还夹在门间的丁寒,不得不举了白棋。
“我说卿,你倒是开门,我有事要说”丁寒气急败坏的吼了,却收到颜卿淡淡飘来的白眼,那眼神中的意思却是,明日请早。
丁寒额角紧了紧,深吸了口气嚷道:“颜卿,你倒是开不开门”那架势似乎想将府中的人都吵起来般。
颜卿眉角轻挑了下,脸上浮出柔和的笑容,眼底却带着冰冷尖锐的锋芒,一股寒意从他身上径直窜出,似乎还激得未束起的长发空中乱飞。
他心情本就不好,他小子居然还来惹他,哼,原来是想死
读懂颜卿表情的丁寒,身子颤了一下,浮出瑟缩的笑容冲门内仿佛化身成鬼的男人,弱弱地说道:“呃,我承认此时已晚,不过也不能全怪我。傍晚我曾来找过卿,邓奉却说你出了门。我不过是回去了趟,出来得晚了些罢了。”
这话听着像道歉,实则是数落颜卿没在家。了解丁寒的颜卿,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一句话就收起怒气,同时也不会因为此话就轻易的放了他。
颜卿听了就听了,仍然保持着令人发怵的笑容,丹凤眼冷冷的瞧着丁寒,似乎他不打算离开,他也不打算再多言一般。
被瞧得久了,丁寒就如煎熬一般。脚上疼痛说明颜卿没有丝毫让步,他就这么被卡在门间,是进也不得退也不能,偏偏眼前还要对着张吓人的笑脸。
他明明是想捉弄颜卿的,怎么形势逆转得这么悲惨。
“那个那个,我承认我是睡了一觉,起来晚了,再睡又没瞌睡了,所以才在半夜跑过来的”丁寒苦着脸说完停了停,又道:“但是我真有事想和卿商量是关于俞府的”
此言一落,丁寒顿时觉得脚下一松,他怔了下抬眼瞧向颜卿,后者脸上虽说平静,眸子里星星点点闪烁个不停。
不管怎么说,颜卿总算是把门给开了。丁寒抹掉额角那被疼出来的细汗,一脸讨好的笑着挤进屋中,末了伸脚踢上门,一歪一斜的坐了下来。
颜卿也坐了下来,顺便把桌上的灯芯挑亮。
“寒要说关于俞府的什么事。”颜卿平淡得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里面,透着被打扰到的不悦,还有怕招惹上麻烦的不耐。
丁寒一边揉着被夹得快没知觉的脚,一边说道:“我瞧宿县有通缉俞希的画象,她现在人在何处?”
颜卿面色立马暗了分。丁寒说是有俞府的事想说,开口的第一句话却问俞希,这分明是打着旗号混进来现原型。莫说他现在不想提俞希的事,就算她陪在身边,他也不会让小人儿来见丁寒。
他果然很麻烦,相对于关于来说。
看着颜卿黑脸,对于过程丝毫不清的丁寒心里一紧,月兑口而出问道:“卿,你难道发现她是女子后,把她赶走了?”
颜卿平静的脸上微抽了下。他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俞希的性别。
丁寒知道颜卿讨女子的毛病,他见他只顾沉默,倒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他陪着沉默了会儿,总算转入正题,道:“其实关于俞府的事,在遇上俞希前,便就有耳闻……”
微垂的丹凤眼顿时睨了过来,命令般强势的口吻打断他的话,道:“寒从何处听来的?”
被突然打断,丁寒呆了下才答道:“从姐夫那里……不过只是略微带过。”
话间的迟疑如何能瞒过全神贯注的颜卿,他浅蹙了下眉头,倒也不再急着逼丁寒,斜睨着他揶揄道:“既然知道不多,那寒不就是白跑一趟?”说着又道:“不早了,寒回去罢,我身上有伤,就不多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