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难为 第一卷 嫡女出嫁 第六章 一梳梳到尾

作者 : 清波满月

上花轿前有两道程序,一是开脸,二是梳头。

堂女乃女乃先在我的脸上涂一层白粉,拿着一个红棉线,折成两股,牙齿咬着一头,两只手各捏着一头,往我脸上刮,痒痒的,微疼。两位夫人在旁边帮衬,媒婆立在旁边高唱祝福的话。

第二道程序是梳头,我从镜子里看见娘亲怔怔的表情,伸手将妆台上的梳子握着。

“采秋妮子……”堂女乃女乃不解地看着我。

我转头,对靠在床头的娘亲说道:“娘,您帮我梳头吧!”

娘亲一愣,连忙拒绝:“我是个福薄的人,还是让你堂女乃女乃来吧!”

“采秋妮子,将梳子给我,吉时不能耽误的。”堂女乃女乃想要拿走我手里的梳子。

我避过,继续对娘亲请求道:“女儿不怕这些,女儿就要娘亲帮我梳头!”

媒婆谄笑道:“堂堂江南苏元帅的嫡妻,夫人的福气厚着呢,哪是福薄的人!”

大司马夫人走过去扶娘亲起来,安慰道:“夫人有儿有女,儿女又都是有出息的人,夫人的福气长着呢。”

娘亲耐不过我的请求,只好穿上衣服起来,接过梳子,打开发带,散开辫子。梳子是大红色的,从头顶滑下,至发尾,娘亲的手柔柔的,触到我的脖子,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她在打颤,还是我。

媒婆在旁边高喊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声音越来越轻,到后来就听不见了。

娘亲的手碰到我的脖子,我直直地挺着后背,喉咙堵塞得厉害,眼眶酸酸的,不敢看镜子,低着头,数着绣鞋上的浅色茉莉,一朵……两朵……三朵……怎么看不清了?眨眨眼,有水珠子掉下,清楚了些,再数。一朵……两朵……怎么又看不清了?再眨眨眼,又有水珠子掉下,断不了线,连成了一串……

感觉只是一瞬间,文夫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好了,够了,夫人梳了好多次,大小姐的福气滚滚滚滚来,定能让小姐这一生都美美满满的。”。

原来已经很长久了,我接过大司马夫人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脸颊,转过头去看娘亲,见她也是泪眼婆娑,脸上的怜惜表情看得我又是一阵感动。

媒婆笑嘻嘻地说道:“大小姐嫁过去是享福的,又不是回不来,夫人快把眼泪给收起来,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文夫人命丫头拿来两块热毛巾,拧干递给我们,笑道:“哪有女儿出嫁娘亲不伤心的?我出嫁的时候,我家老爷的老家和我们家只隔着一条街,我的娘亲还是舍不得我,出嫁前天晚上,我们娘儿俩抱着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眼睛肿得和核桃一样大!”

“可不是!”堂女乃女乃接下去说道,“我那小女儿出嫁的时候,就像将我心肝儿挖走了一样,生平我最疼爱这个丫头,女工针线好,又识文断字,而且嘴巴也甜,这么多子女中,就她最懂得我的心。感觉昨天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突然间就到了嫁人的时候,就这么白白地送给了别的婆子当媳妇,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

堂女乃女乃声情并茂的讲述,逗得在场的三个人都笑了,我抬头看着娘亲,只见她的眼眶又湿润了,慌忙低下头。

“听说那司徒将军的发妻死得早,大小姐嫁过去不用受婆婆的气!司徒二公子又是司徒将军唯一嫡出的儿子,我在这里说句讨人厌的话,等到司徒将军百年之后,整片北方的势力不还是落到二公子的手里?小姐即使慢慢坐在家里等,这份荣华富贵也会落到手里,到时候衣锦还乡,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婆子啊!”媒婆巴结道。

我瞥了她一眼,淡淡笑道:“好,若正中您的吉言,我到时候弄一副金箔贴的对联给送给您,上书‘黄将军浑身甲胄,八爪蚕满月复经纶’。”

“我不懂这些东西,但是听着又是将军又是蚕的,肯定是好东西,我谢谢小姐,我……”媒婆喜笑眉开,被文夫人拦住后面的话。

司徒夫人提醒道:“时候已经不早,大小姐该穿嫁衣了,别耽误上花轿的吉时。”

丫头们捧着嫁衣进来,堂女乃女乃捧在手里抖开。

最好的云锦缎子,大红色的料子上,金线绣成的百鸟朝凤图案,佐以红绿宝石的装饰,耀眼华丽,栩栩如生,肩膀上的一围披肩垂下美玉和珍珠串成的璎珞,每动一下,摇晃不止,若是放在阳光底下,定能折射出比彩虹还要美妙的色彩。

所有的嫁妆都是苏家的人备至的,包括这件美轮美奂的嫁衣,看来苏家真是下了大本钱操办这场婚事,毕竟是富得流油的江南苏阀,自然要在这些表面功夫上做文章,才不至于被其他军阀给小看了。我暗暗一笑,嫁个女儿就附赠这么多的嫁妆,看来我这个嫡女的价位并不低。

想起进苏家那天父亲同我说的一句话——“只要江南好好的,你娘亲就会好好的!”

与其说是安慰,我倒觉得用威胁来命名它更贴切,江南好,娘亲就会好,江南亡,娘亲也跟着遭殃。我不是商品,商品进了买家,只要遵守在买家的本分就好,不必管卖家的死活。我不可能这么安逸,我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苏元帅打入北方司徒家势力的棋子,过了楚汉界线,我还要替他卖命,维系两军的友好同盟关系。

即使飞到遥远的司徒家,我也不可能自由,因为我是一只风筝,线的那一端牵着我最在乎的一个人——娘亲。

大红色的盖头在媒婆的高声祝福中盖下,世界马上就成了红通通的一片,看不见前路。

盖头上挂了不少的璎珞流苏,与凤冠一起压在脑袋上,沉甸甸的,像是秋天稻谷上的穗子,压得我抬不起头,只能低头注视着双脚前的半寸土地。

绣贴着不少宝石金箔的嫁衣很重,这些彰显苏家富贵的劳什子装饰在我的身上,成了别人咋舌羡慕的对象,而我无疑成了一个衣架子、木偶人。

“方媒婆是你六姨娘的嫂子,笨嘴笨舌,不知道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正要迈门槛的时候,大司马夫人突然隔着盖头轻声对我说道。

苏家的六夫人原是麻油店小老板的女儿,因为容貌妩媚,又有副好嗓子,极会唱小曲,被程将军买过来献给苏老爷做四十岁的贺礼,进门之后也没有什么名分,连个妾都算不上,直到去年生了一个儿子,才将她立为六夫人。不知道这位六夫人吹了多少的耳边风,才让她嫂子得到这次打秋风的机会。

“黄将军浑身甲胄,八爪蚕满月复经纶”其实也是个谜语,上联指的是螃蟹,横行霸道,难登大雅之堂,下联指蜘蛛,虽有满月复经纶也只能织网补虫而已,能吐丝就妄想与蚕相提并论。我以为只有文夫人听懂了,没想到大司马夫人也懂得这层的讽刺意思,只是刚才并没有表露什么情绪,这会儿才向我求情,不知道有没有特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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