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军营没有家里安静。每隔一段时间,外面就会出现巡逻士兵的走动声,还有屋子里的炭火,时不时爆出轻微的荜拨声,但是我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安全感。枕头处有股檀香的味道,浓浓的,闻着很有安神效果,在檀香味之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金疮药味道。
闭着眼翻了个身,不禁想笑,司徒御宇今晚很自觉,不用我拒绝,自己提出今晚去和别人挤挤。
清晨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司徒御宇坐在床头,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醒了?”他的声音像射进门帘的阳光,柔柔的,软软的,暖暖的。
我嗯了一声,坐起身。用被子紧紧围住上半身。他递过来的衣服放在床头。
“可以叫翠屏进来吗?”。我轻声问道。
他呵呵笑了,直直地看着我,微挑眉毛,眼睛像七彩琉璃般波光流转,“有什么地方为夫可以效劳的,娘子尽管吩咐。”
就是不要他呆在屋里看我穿衣才要赶他的!
“那……我饿了,麻烦相公帮我准备些吃的。我要喝小米粥,不要太稠,也不要太稀,不要放糖。”我微笑着看他,请求道。
“好!”他满口答应,然后抽身离开,走出屋外。
我松了口气,抓紧时间穿上夹袄,套上羊毛制成的折花裤子,系上裙子,刚下床穿好鹿皮小靴,帘子又被人撩起来,看见又重回屋子的司徒御宇,我忙拿起架子上的银鼠褂子遮在胸前,窘道:“你不是出去了吗?”。
他浅笑着走进,眼眸若水,清浅荡漾,“这等小事,吩咐他们传话下去就可以,来,我帮你穿……”
本想说不的。可是他的手已经伸过来,带着魔咒一般,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下。
“来,伸手……”他边说着,边执起我的手,往袖子里塞。
我撇头看了下他,右手不听使唤地往反方向动一下,看见他的眉头紧皱,握着我胳膊的力道减轻。
我顺从地穿上袖子,系上衣襟,问道:“你受伤了?”
“我去让守卫给你打水洗脸。”
“他们不服你管?”我继续问道。
“待会儿我给你梳头好不好?”
“你有公事要办,我不耽搁你的时间,吃过早饭便回去。”我笑答道。
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想一味问下去。他在军中资历浅,又没有战功,军营里的将领估计大多数是倒向司徒孟泽。
不多时,士兵送来早饭,有小菜、面食和一大碗小米粥,我先他一步拿起勺子,先替舀了一碗,再给自己盛上半碗。不过因为没有什么胃口。我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勺子。
“怎么,不好吃?”他也跟着放下碗,关心地问道,“要不让厨房再做一碗?”
“不用。”我用手绢拭了拭嘴,笑道,“你继续吃吧,天气凉,饭菜容易冷。”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前的案几前,端出一盘糕点给我,“那就吃带来的糕点。就是胃口不好,也要吃,不要饿着自己,伤身子。”温和的笑脸,轻柔的话音,带着命令的语气。
我接过盘子放在膝盖,低头小口吃着,心里一直埋着一件事,讲不出来,又极想知道答案。
抬头看他一手馒头一手小米粥吃得不亦乐乎,一冲动,声音便月兑口而出。
“有个叫玉衡的女子来司徒府找我要银子。”
“嗯?”他飞快地抬头,来不及喝下剩下的半勺小米粥。
我深吸一口气,端正坐好,“妾身给她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哦。”他应了一声,埋头将半勺小米粥喝下,又抬头笑道,“待会儿我将银子还你。”
这就是他的回答?难道不想解释“玉衡”是谁?难道不怕我介意?
我咬了咬唇,笑道:“那是一张空银票。”
“什么?”他一愣。接着大笑。
他什么意思?
我先是发愣,在接触到他促狭的眼神时,脸颊开始微烫,将盘子放到桌上,恼怒地站起,就要往外走。不料防,手被他给抓住了。
“我目前还不能出军营,你帮帮我,送她一百两银子。我和她的关系清清白白,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总有一天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
坐在马车内,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心绪有些乱,从出军营便一直想着司徒御宇的回答——“我和她的关系比清水还要干净,她只是帮我做事的一个女人,等到时机成熟,我将一切都告诉你!”
他说的时机是什么?要什么时候才能成熟……
“小姐,天色还早,我们去看看昨天小风讲的雪景好不好?”翠屏摇着我的胳膊请求道。
我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灿烂地阳光隐去,天色又变得阴沉。
“下次再去吧,好像又要下雪。”
“这会儿还下不了雪,那个地方就在前面不远。一会儿就能到。”
外面冷风很大,我们关紧车门,小风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
翠屏犹豫了下,尽管有些不甘,但还是顺从了我的意见,道:“那就不要去……”
“去!”我斩钉截铁地说道,微微一笑,“既然小风极力推荐,定然是个好地方,我们去看看。”
“遵命!”
小风在外面答应得欢快,马鞭打得飞响。车轮骨碌碌地转动,快速地往前跑去。
雪花开始从天空中飘下,渐渐地越来越大,我们将窗户的最后一条缝隙也给关了,俩人靠在一起取暖,四只手冻得像冰块一样。
翠屏想要让小风掉头回去,被我阻拦下来。他这么急着要我们去那个地方,定然是带着某种目的,似乎与莫名其妙出现在我房里的笺纸有着联系。
大约过了一盏灯时间,伴随着拉车马匹一记长嘶,马车猛地一阵摇晃,停了下来。半响没有声音,翠屏正要推门出去看看,小风叫声传来。他被冷风呛得有些颤抖的语气,好像隐藏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少夫人,有个姑娘昏倒在路边。”
翠屏连忙打开车门出去,我尾随其后,果然看见路边有个雪堆凸起,若不细看,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人。
翠屏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跑到雪堆边蹲下,用手扫去那人身上的积雪,露出一件黛蓝色的衣服,一头杂乱的青丝,和一张惨无人色的脸。翠屏伸食指往那人鼻下探了探,喜道:“还有气!”
“谢天谢地,还活着!”小风边高兴道,边抱起姑娘过来,仰着一张冻得红扑扑的脸,请求道,“二少女乃女乃,救救她吧!”
翠屏跳上马车,伸手下去接,“快把她抱过来!”
小风不敢将姑娘放上马车,乞求地看着我,待我点头,才将那个女子放在车板。翠屏扶着她。我帮忙提着脚,将她挪到马车里。
“不去看风景了,回家!”我出去吩咐道,将车门关上。
翠屏将披风月兑下披在姑娘身上,加重手劲拍打姑娘的脸颊,又掐她的人中,唤道:“姑娘,姑娘,你醒醒……”
尽管加快了速度,可到达司徒府的时候,已经天黑。门房的张叔抱着昏迷不醒的姑娘送到定风阁,之后规矩地退出去。紧接着请大夫,开药方,煎药,喂药,闹得人仰马翻,等姑娘在客房安睡下去,我和翠屏各喝一大碗姜汤,才能静下心来吃晚饭。
第二天梳洗好出来,我叫来丫头问话,知道那位姑娘还没有醒。昨晚她发了高烧,天亮时才月兑离险境,现在正在昏睡,等睡饱了估计也就醒了。小鸽子一直在旁边照顾着,一个时辰前刚换上翠屏。
“让小鸽子去补觉,传早膳上来。”我吩咐道。
***
喝完一碗蔬菜肉末粥,正要带上早饭去客房看看,二夫人那里传话让我过去一趟。于是我让丫头将早饭送到客房去给翠屏,自己一人独自前往统娇院。
放在李裁缝家做冬衣的羊毛沾了水,结成一团,不能再用,现在要从库房再拿些过去。司徒家制作冬衣的羊毛采自高山野羊月复部最柔软地方,市面上买不到。
二夫人听闻我昨晚救了个姑娘回来,问了些问题。
因为那位姑娘还没有清醒,我能讲的也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捡到她,模样怎样。
二夫人没有再问下去,让我去找羊毛。看她的样子好像并没有过多在意那位半路捡回来的姑娘。
我带着玉禾来到库房,她在外头等着,我去取羊毛。
装毛料的大箱子一共有八个,分类别装着各种飞禽走兽的猫鱼。装羊毛的箱子位于第三个,我将事先准备好的袋子拿出来,装上满满一袋,出去交给玉禾,再锁上门。
玉禾和同来的丫头一起去李裁缝家送羊毛,我则去统娇将钥匙交还给二夫人。
等回到定风阁,巳时已过,那姑娘还在昏迷。翠屏说她期间醒来一次,不到半个时辰又睡下了。
在她清醒期间,翠屏问了几个问题,不过答得不大清楚,只知道她姓史,小名梦娴,因家人得罪乡里权贵,爹娘被他们杀害,她和丫头死里逃生出来,原是要来燕都投奔亲戚,可是在路上碰到大风雪,与丫头走散了,自己也昏倒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