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定风阁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小亭子。远远看见一个石青色的身影,等我走近时,那人也站起身走过来。这么冷的天,司徒御宇就坐在那里等我。
“很烦心是不是?”他伸手将我一咎被风吹到额前的发丝拨到脑后。
“嗯。”我轻声答道,主动抱着他的胳膊取暖。
他笑嘻嘻地刮了一下我鼻子,笑道:“这些都是你们女人们的短见,爹爹是从刀枪箭雨里闯过来的,怎么会轻易被身边的女人移了心智?”
“那之前我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我不服气,若锦说了,男人在马上打天下,女人靠征服男人征服天下,即使司徒元帅意志坚定,也难保不会被枕边风影响。
“影响是有的,但不是她们!”司徒御宇搂紧我,幽幽叹道,“能影响他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一个男人,即使身边的女人多得如过江之鲫,但是真正俘获他心智的,也就那么一两个,爹爹接触过的女人无数。早就不是愣头毛小子,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倒是你自己,”司徒御宇低头嘱咐道,“一个二夫人已经够难应付了,这次又添上史梦娴,麻烦不小啊,你自己要小心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史梦娴再次出现,小风是关键人物,能在要紧时候制她一下。
可是等翠屏和芳儿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踪影,看门的小厮说他昨晚出去之后便没有回来,厨子老五今天也歇息了。
芳儿又找到他们家里去,发现那里空无一人,邻居说他出去找他儿子去了。几天后,小风依旧没有出现,只他父亲厨子老五哭哭啼啼地回来,禀告二夫人说小风失踪了,绝不是出逃。大户人家对出逃的家生子惩罚很严重,甚至还会连累家里人。
二夫人安慰了他几句,依旧让他在厨房做菜,没有追究他的责任。
元帅派人来找我过去的时候,司徒御宇也在家。司徒孟泽回来,燕都城外的军队有了人看领,司徒御宇现在的日子悠闲许多。
因为不知道元帅找我为了什么事情,怕我应付不来,司徒御宇跟着我一同前往最新收拾出来的清梦轩。
我们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史梦娴带着丫头端上茶之后便退下,关上房门。
我低着头,偷偷用眼角打量着靠在床背上的司徒元帅。可能因为屋里的都是自己人,元帅放下了伪装,不同于人前时候的气宇轩昂,现在的他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看来这次的伤真的很严重,他头上的白发添了一半,脸上的皮肤松弛下去,明显现出了老态。
“你的计策李将军已经同我说过了,可行。但也不能让他们双手空空地回去,明天带着我的令牌去让吴主管开仓发一部分军饷给他们。”
“孩儿记住了。”司徒御宇老老实实地答道。
元帅缓了缓气,看着我,问道:“你这孩子太仁义,连坐惩罚制这一招不是你的主意吧?采秋?”
元帅找我果然不是好事,是为了训斥我的。司徒家的规矩,女人不能干预军政,要不然以魅惑罪严惩。
我抬起头,恭顺地看着元帅。
“你一介女流,干预政事,牝鸡司晨。可知罪!”
元帅说得大声且严厉,一时间触动了内伤,大力地咳嗽起来。
我忙从凳上起身,跪在地上。
司徒御宇站起来,坐在床畔轻轻捶打着元帅的后背,笑呵呵地说道:“爹爹息怒,一切都是孩儿请求采秋帮忙的,不关采秋的事情。”
“别以为我没在燕都就不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成大事者,不能心软……”
“是,不能心软,不能优柔寡断,要当断即断,免得留有后患。”司徒御宇轻拍着元帅的后背,顺着话尾说下去,接着又一本正经地说道,“爹爹的教导,孩儿都记着呢,不过这次确实不关采秋的事情,爹爹若是疼爱孩儿,就免去对采秋的责罚吧!”
元帅转头看着我,顿了几顿,点头道:“采秋起来吧,这次就算了,不可再有下次,知道吗?”。
我忙信誓旦旦地保证,看见他满意地点头了,才站起身。
“昨天从江南来了封信,苏元帅说苏夫人病重。请我放你回家一趟,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再也听不见后面的话,娘亲病重……娘亲病重……娘亲病重……
“孩儿陪采秋回去!”
“可以!采秋先回去,我和御宇还有事情商量……”
娘亲病重……
“采秋!”
娘亲病重……
“采秋。”
娘亲病重……
……
直到眼睛被一双大手给蒙住了,我才回过神来,酸累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了,沉重地合上,温润的液体就这么掉了下来。感觉到大手的力道减轻,我忙用手大力压住,无措地摇着头,眼泪流得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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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款式的船,这是我第二次乘坐。
第一次时候,自己还是个新嫁娘,刚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抢劫掳掠中逃月兑出来,怀着对未知命运的迷茫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前往北地,那时候伴随的是不苟言笑的司徒孟泽。
这次第二次乘坐又有了另一番感触,与我同行的是我的丈夫。去年八月前苏家用豪华的陪嫁队伍将我送出江南,此番回来,因为轻装便于赶路,我们没有带多少礼物,所以也算不上衣锦还乡。但是带了这么知冷知热的丈夫回家。娘亲应该能放心了。
司徒御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轻轻拥住我,下巴搁在我头发上摩挲,“在想什么呢?”
我x上他的胸膛,合上眼睛,嘴角涌起一丝苦涩,“在想娘亲。”
一阵沉默之后,司徒御宇叹了一气,征求地询问道:“可以和我说说你母亲亲的事情吗?就我所知,她是一位难得的奇女子,伴随着苏将军南征北战。夺得了江南这块富得流油的地方。除此之外,我别无所知。”
我苦笑一声,心酸道:“你记住的是她最辉煌的时候,接下来的悲惨岁月,就留给我们这些熟悉的人替她吞咽吧!”
“可是,”司徒御宇搂着我腰身的手在收紧,轻微抗议道,“她可是我的岳母大人,当然我也是她熟人。”
江面上的寒风带着湿气,扑打在脸上,很不舒服。
我拉着他的手走进屋子,替他倒了杯水,自己取出加了炭火的小暖炉放在手里。
“外祖父是个山大王,在秦岭一带颇有势力,外祖母去世得早,因为山里的女人少,祖父不知道怎么管教女孩子,于是从小将她当男孩子养,刀枪箭剑等十八班武器无一不教。她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跟着外祖父下山打家劫舍,武艺超强,却是大字也不识一个。
“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外祖父掠了一个人山上,本来是要将他当人质要挟一个富豪出钱赎人,却没想到抓错了。等到发现时候,外祖父自觉晦气,要把他放了,没想到他赖着不走,说自己出去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还不如留在这里增添人手,还有一口饱饭吃。”
“那人就是你的父亲?”司徒御宇问道。
我点点头,继续往下说。
“那时候他空有抱负,是个落魄之士。他的武功没有娘亲好,但是四书五经无一不知,娘亲对他很是佩服。久在山贼群里,接触到的都是五大三粗的莽汉,突然出现了这么位英气勃勃、能文能武的英俊少年。娘亲自然也动心了。在空闲时候,他经常教娘亲读书写字。我娘亲很聪明,才短短三年工夫,就将别人要花十年才能学会的东西全都学会了。”
“在山中磨砺一段时间,他觉得当山贼无法施展他统一天下的抱负,于是告辞了外祖父,打算赤手空拳下山打拼。在欢送宴上,娘亲并没有挽留,因为她知道池子再大也只是个池子,无法装得下他这条大鱼。娘亲没有留他,却在第二天早晨牵着马在下山的路上等候,打算与他一起下山打拼。”
“外祖父的心眼比柱子都要粗,直到女儿逃走了,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恋情,大怒之下也有开心,开心之中又带着心酸。
“自己的女儿不告而别,跟着别的男人跑,让外祖父在手下面前丢尽了面子,他自然生气。但是又想到自己的女儿长大了,要嫁人了,做父亲又觉得骄傲。可是养了十八年的闺女转眼间成了别人的女人,同自己不再这么亲密了,自然又觉得心酸。以后如果我们也有女儿,我肯定要将上门来提亲的小伙子打个断手断脚才罢手!”司徒御宇有感而发。
我没有接口,继续往下说。
“半个月之后,外祖父将俩人都找了回来,正式给他们举办了一场婚礼,将山寨里二分之一的财富都送给娘亲当做嫁妆,还分给了他一支由两千多人组成的队伍,他和娘亲就是依靠着这支两千多人的队伍东南西北地拼杀,慢慢发展壮大,坐稳势力。最后听取娘亲的意见在江南驻扎,定都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