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妻儿在旁边,士兵果然老实许多,一五一十交代:事发前一天晚上,他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来过饲养场,因为害怕被处罚为看管不周,他就没有向上汇报。
关系一扯,将黑衣蒙面人的身份模清了,是司徒孟泽的近侍,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那个侍卫就失踪了,衙役们去他家里抓人,也是人去楼空,房屋里家具横七竖八,有搏斗过的痕迹。
因为此案与司徒孟泽干系重大,元帅命人传司徒孟泽上堂,考虑到他身负重伤,行动不便,恩准他可以乘坐辇舆上堂。
衙门外头响起一阵敲鼓声,鼓声滔天,像是有极大冤情。
今天元帅亲临廷尉审案,非同寻常,大家都是吸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而这一通鼓声不是时候地响起,听起来好像一出闹剧。
廷尉正也傻了眼,先转头去看元帅的脸色,揣摩不得,马上让衙役去把敲鼓的人轰走。
元帅一瞪眼,不满道,“你这廷尉怎么当的!哪有将喊冤的百姓往外赶的道理!”
廷尉正忙不迭地点头,擦了擦冷汗,让衙役把喊冤者领上来。
全场哗然,竟然就是失踪了的司徒孟泽近侍一家,而陪着他们前来的是王守一。
司徒御宇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向的我眼神里包含着歉意。
正是司徒孟泽派遣心月复往黑熊的食物里下**药,试图凭借护司徒元帅周全的功劳登上司徒阀的至高宝座,却没想到发了情的黑熊又引来另一只黑熊,还把他的右手给咬食了,他得不偿失,又害怕东窗事发,于是派了一批高手追杀下药的心月复,正好被王守一带着人马营救。
元帅震怒,下令衙役火速将司徒孟泽缉拿归案。
巳时三刻,前去迎接司徒孟泽的衙役回来。司徒孟泽没有到,辇舆空空地离去,又空空地归来,辇舆上放着一套银光闪闪的铠甲,和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锦盒。
没有书信,没有口信,但是寓意明显至极,他愿意月兑下铠甲,放弃权利,只为自己赎罪。
怎么说司徒孟泽也为司徒阀做出了重大贡献,再加上现在重伤在身,而且元帅想要的目的也达到了,也该就此收缩,但是元帅并没有因此放过司徒孟泽。
退堂之前,司徒元帅颁布了三天法令:一、剥夺司徒孟泽在司徒阀的全部军权,他在军中的事务全交给司徒御宇;二、原先属于司徒孟泽手下的两三万士兵由王守一接手统领,军中将士有不服者,皆按逆反罪论处;三、从族谱里将司徒孟泽的名字剔除出去,贬为庶民。考虑到他重伤未愈,元帅开恩让他留在司徒府养伤,不过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时限一到,立马搬出司徒府。
处罚一出来,大家都吃了一惊,众人皆知司徒孟泽此次厄运难逃,却没料到元帅会这么不近情意,竟然将司徒孟泽撵出司徒家。
于是一切相干的或者不相干的人皆为司徒孟泽求情,请元帅从轻发落,跪在前头的就是司徒御宇,陈词激昂,义愤填膺,好像对司徒孟泽的遭遇感同身受一样。大家都跪下了,我也只好艰难地跟随主流下跪。
看着谏者如潮,元帅没有法子,只好从善如流,将第三条处罚去掉。其实这样倒也挺好,如果司徒孟泽出去,凭着他在军中的威信和影响力,保不准会出什么乱子,现在他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们倒还能放心一些。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处罚也出来了,元帅宣布退堂,拄着拐杖登上马车首先离去。
我也迈上马车回司徒府,坐上位置有段时间了,车夫还不赶车,我不由得有些不耐烦,让午六去催催。
“二少爷交代过,让车夫等等他,他和我们一道走。”午六说道。
等他?之前对我不理不睬,我才不要等他!
我手按着小月复上,紧皱起眉头,呼痛道:“哎呀呀,疼……疼……”
“二少女乃女乃!二少女乃女乃,怎么了?”午六慌了,紧张地扶着我的肩膀,探头对外头喊道,“车夫,快回去,二少女乃女乃不好了!”
听到一记清脆的马鞭声传来,车轮开始咕噜噜地往前转,我低头暗暗一笑,突然耳朵捕捉到叫声,明显是司徒御宇的声音,渐渐要盖过咕噜噜的车轮声。
“哎呦!哎哟!”我弓起腰,手压在肚角,叫得更加大声。
“车夫,快点!快!”午六对着外头叫得更加起劲。
马车一个劲地往前窜,车轮声加大,盖过了司徒御宇的叫唤声。
还没走到定风阁,就听见里面一串串的欢声笑语传出来,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今天什么大日子,或者我走错了地方。
司徒御宇呵呵一笑,“司徒府这群女人们尽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耳朵却这么灵通。”
山水轮流转,今朝算是转到我这里了,定风阁沉寂多久了?难为她们还记得通往我这里的路线。
我提了裙角,要跨过小院的门槛,肩窝下塞进来一只手。
“来,我扶着你,小心些。”司徒御宇殷勤地笑着说。
我心里有气,不想看他,更不喜欢他的触碰,抬手摆月兑他的钳制,将右手放在右后方的午六身上,扶着她的肩膀走进去。
才走进院门,就看见齐聚在定风阁走廊上的女人们,连七夫人也在。四夫人坐在廊前的雕花大椅上为司徒娇杏编小辫子。
四夫人现在出门,寸步不离地带着司徒娇杏,趁着有限的时光里多享受母女之乐,因为司徒娇杏已经许配了人家,等三个月后过了及笄之礼,挑个好日子就嫁过去。
司徒娇杏是司徒家的庶出二小姐,整个燕都城的人都知道元帅从来没将这个二女儿看在眼里,四夫人娘家又没有什么势力,因此豪门大户她是进不了了。年前四夫人不知道托了什么关系,给她找了个小康人家,姓崔,家道殷实,男子是六品文官,听说是个老实的秀才。
三夫人首先看见我进来,招呼大家起身,迎上来。
“今天是二少爷的大好日子,我们几个打算凑份子摆几桌酒席,请个戏班子热闹热闹。”四夫人首先快言快语道。
我微笑,没有答话。司徒御宇直摆手说不敢当,其实他心里应该是非常厌烦这些见风使舵的人,只是都是他的长辈,他不好虎着脸,只能强笑,不过笑容看起来很真诚,这就是频繁的假笑练出来的。
三夫人会看眼色,转了话语建议道:“刚刚上任就如此锋芒毕露不好,咱们不要让二少爷为难,还是大家各自送份礼物给二少爷和二少女乃女乃吧,只要尽到心意就好,庆祝之类的,还是等到二少女乃女乃的儿子出生,咱们再向元帅建议,来个阖府同庆。”
七夫人点头称是,四夫人脸上的笑容讪讪的。又是送礼物,又是凑份子庆祝,她又在心疼她的银子了。只是大家都说好,如果她反对,倒显得自己小气,于是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
我自然要回笑着道谢,却没有心思与她们周旋,被当成嫌疑犯在堂上被审了半个时辰,又听了几个时辰的堂审,累得我腰酸背疼,小月复也有些坠坠的感觉。
这次四夫人倒是挺有眼力劲,首先领着司徒娇杏告辞离去,接着三夫人也走了,留下七夫人一个,既想走又不想走。
“七娘有事?”我问道。
七夫人瞥了瞥我身后的午六和周围的丫头,司徒御宇便让她们全都退下,自己也走出去关上房门。
七夫人深吸口气,走到凳子旁坐下,“二少女乃女乃是个明眼人,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我淡淡一笑,“七娘太抬举媳妇了,媳妇只是一介女流,哪有七娘说的这么厉害。”别的不一定一清二楚,但是她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一些。
史梦娴得宠之后,元帅便冷落了她这个昨宵佳人,史梦娴明目张胆地欺负她,听午六说,厨房送给她的饭菜不是冷的就是吃剩下的,围场那次观看黑熊表演,司徒府其他女眷的礼服皆是穿崭新的,唯有她的半新不旧,还是去年穿过的。
“俗话说: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现在……”七夫人说不下去。
向人诉苦是她以前所不屑的行为,她是个高傲的人,现在为了生活向我低头,尽管说的都是实情,但是脸上已经出现了羞愧的红晕,她肯定觉得说这些话都是自贬身份的不耻事情。
我止住她再往下讲,笑说道:“七娘,我明白了。”
七夫人脸红得更加透彻,讪笑着点头道谢。
我们接着一起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她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大多数都是我在找话头。
坐了一会儿,午六敲门说晚膳准备好了,我正好邀请七夫人一起吃饭。七夫人连忙摆手拒绝,然后起身告辞,步履匆匆地离去。虽然已经如此落魄,她还是不肯舍弃心角那些可怜的自尊。
“午六,让其他人先吃吧,我累得很,想睡一觉。”我打着哈欠从软椅上起身,上下眼皮直打架,实在撑不住了。
午六过来搀着我走近寝房,服侍我躺下,然后走了出去,朦胧间听见她叫来小鸽子,吩咐她:“二少女乃女乃说要睡会儿,我来服侍,你下去伺候二少爷用膳。”
眼皮重得再也打不开,索性什么也不理会,任由睡意将我的意识覆盖。(!)